四、执念
哥,我去看了你几次,不知你在否?帮你把庭院的杂物清理了一下。院子里已长出新草,东边有一颗小松柏居然是嫩绿的。酒是嫂子倒的,还点了三颗烟,为这两件事,我以前没少和你争,这几次我都平和地妥协了。后土、明堂和你的门前分别燃上三柱香火后,我蹲在明堂的石桌旁,六神无主地看着香火忽明忽暗,想着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蹲在我的旁边……
蹲在你的新院里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儿:我四岁,你八岁,冬天的早上咱俩一起在结满冰花的窗户上用嘴画画儿;我六岁,你十岁,你把我带到学校藏在课桌下,我坐在你脚上叠纸飞机;我八岁,你十二岁,我跟着你在放学的路上撒欢儿,我脖子上挂着你的大书包,你时不时地帮我理一下跑散的小辫儿,晚上就着昏黄的灯光头抵头喝着娘熬的粥,你变戏法一样的掏出一颗糖咬成两瓣,嘴里的一瓣放进我碗里,那时我还不懂嫌弃你的口水;我十四岁,你十八岁,我读初中,你已玉树临风一米八,我咬着指头花痴地崇拜着你;我二十岁,你二十四岁,我美滋滋穿着花裙子,你却隔着两米远的距离把肥大的工作服抛到我的背上将我裹个严实,我翻个白眼腹诽你……我们渐渐长大……酗酒,成了不擅言辞的你宣泄情绪的唯一方式,你选择了一种最为直接的低端的方式抗争着心里的愤懑,委屈,不满……经常是夜已深,你给我打电话,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事情,我听得一头雾水。即便如此我也会陪着你,听你自说自话直到酒醒,我心痛落泪暗自神伤……这些本已尘封的旧事近日却愈加清晰。前天我整理家务,又看到你去年喝剩的一壶酒。我把酒全倒出来,倒了八杯,你不喝,我喝了……和着泪喝尽最后一滴的一瞬间觉得成熟了好多,原来自己离长大终究还是差了八杯酒的距离……
哥,新买的衣服和被褥都合适吗?唐装和西服还中意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要带过去吗?新的邻居好相处吗?给你带的零食我顺带向院子周围撒了一圈,我知道你好客,帮你招待了一下,你应该不孤独吧?看起来左邻右舍不少……前些日子,长海哥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是一个可以行走于阴阳两界的大师的电话,据说道行很深。我萌生了一个念头:让大师带着我去看看你……你放心,我不打扰你,看见你很好我扭头就走。你不会敲着我的脑壳骂我无厘头吧……
哥,孟婆汤喝了吗?排骨冬瓜味还是番茄牛肉味?亦或是56度酱香型的30年汾?我倒是希望和咱娘熬的八宝粥一个味,用娘的饭香温暖你最后一程……喝着孟婆汤,你在想什么?
泪未尽,纸灰起,此恨何时已……
(亡兄五七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