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大金戒指,奶奶给的,但这事儿却只有奶奶和我爸妈知道。
那戒指是2007年我结婚前奶奶给的。
记得那天我回去看奶奶,她把我拉进里屋,关上门,从衣柜里翻腾了半天,找出来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绢,然后郑重其事地让我坐在她旁边,说有东西给我。叠手绢这事儿真的是相当有“年纪”的人才能叠出精髓。我最喜欢看奶奶拆手绢了,通常是拆开一层,还有一层,再拆一层,还有一层。在这4个手绢叠起来的方块里精心裹着的一定都是“稀罕物件儿”。小时候我在那里边见过粮票、肉票,见过几分钱、几毛钱,看奶奶拆手绢的期待程度如同现在的“拆盲盒”游戏,而且必须得是限量版那种。
我挽着奶奶的胳膊,看着她一层一层打开手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布袋。我认识,这是装首饰的袋子。“冰呐,给你的,别人都没有”奶奶扁着嘴,今天没带假牙,她笑了:“别跟其他人说嗷”。然后就把袋子塞给了我,“打开看看喜欢不,戴上,给奶奶看看。”“嗯呐。”我打开袋子,里边有一枚闪闪发光的黄金戒指,个头不小,款式很老,就是那种最普通的方格菱形。“奶啊,我戴这个出去不得被坏人打劫啊,明晃晃的”,我伸出手让奶奶看。“好看,我孙女的手真好看。谁敢抢?敢抢看我不拾掇他!”奶奶又笑了,“我买了好些年了,就等着你结婚时候给你呢,终于活着的时候等着了”。她摸着我的手背,“好啊,真好,我孙女也要嫁人喽。戴着啊,想着奶奶。”“嗯呐”我也看着奶奶笑,抱着她的脸亲了一大口。
回家后我把戒指拿给爸妈看,妈妈说;“啊?真的是你奶给的啊?你爷你奶前些年给我们四个媳妇一人一个金戒指,连你那俩姑都没给,就给你了?”
我才明白,为啥奶奶说“别人都没有”了,那十来个孙子里,只给了我一人!奶奶常说,从东北搬过来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啥也没攒下,就攒下一大家子人,逢年过节,这四十来号人,就是我家最大的财富。奶奶是位特别公正的婆婆,四个儿媳有啥委屈都来找老太太主持公道,所以那么多年来,我从没听到任何人抱怨过奶奶偏袒儿子的。
奶奶这辈人跨越了旧中国和新中国,深知不管到啥时候黄金都是硬通货。所以,她勤俭节约的生活,才攒钱给几个儿媳妇买了金戒指。也许她希望能通过这个小小的指环,给大家带来些许生活上的踏实感吧。
我妈总说奶奶偏心我,真是一点儿没说错。那戒指后来我也没戴,其一是它实在太惹眼,其二是那会儿年轻人都戴铂金钻戒了,最重要的是,它是奶奶留给我的念想,奶奶对我的爱和我对奶奶的思念,也似那金子般从未褪色。
奶奶给我戒指后的第二年就去世了,我常在想她的时候拿出那枚戒指,那上边有奶奶的味道,还有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