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在温州一个小镇的巷子里独自穿行。
那天是重阳,天气热辣辣的,也是放国庆长假的日子。我背着包,去看住在工地上的父亲。一路上,先乘了公交,看一群穿着古装,骑着马,待着面具,扮着观音、包拯,还有囚徒囚车的一队人逆着我的方向徐徐走过。周围的人和我都满脸好奇的张望着,谁也没问,谁也不讨论,静静地观望着。之前也看到过不少这样的队伍,问了问从小生长在温州的朋友,她只是笑笑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仪式是干嘛,我每年都要看到他们呢我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或许是求雨?之后我就再也不问他们这是在干嘛了。下了公交,花了6块5乘了11分钟的动车,到了瑞安站,在车站兜兜转转的走了二三十分钟,终于和一个摩托车师傅谈妥,载着我去了一个叫仙降的小镇。
下了车,不费力气的找到了父亲所住的工地,这里到处尘土飞扬,机器声轰隆隆轰隆隆,不绝于耳。一群人穿着T恤和雨靴,站在作为房屋地基大坑里,一个个拿着钉耙,红的黄的安全帽上下窜动着,拼命拨弄着搅拌机刚刚运来的混凝土,看着喷出来的那一股沙浆下,先是堆起了一小堆,瞬间就被人们刨走了,然后再一点点摊平,再摊平。地基边上,另外一些工人拿着砖,一块块的砌着什么,一片安静而又忙碌……
父亲指了指路,让我去镇上买两条鱼,再买点别的菜回来当晚饭。我握着父亲给的一百五十块钱,穿梭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镇上。现在才下午两点过不到三点,闷热的天气热得我直冒汗,买菜还早,我一个人先转转吧!看了看小学里面的风力发电的扇子正转得急溜溜圆,我感受到的却是夹着燥热的风,不是凉爽,而是更加燥热不安。
顺着父亲指的路,转了两条街的就找到了菜市场,一边询问价格,一边赶着路,我现在还一点买菜的心都没有,只想探探底。菜市场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气味,腥臭的干虾干鱼,红得看着难受的西红柿,蔫呆呆的几颗蔬菜,老板不停的水瓶喷着水,苍蝇也东舔舔西摸摸,然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开始呼呼大睡,生怕太起眼了被一拍子拍死。
街上摩托车,三轮车,小轿车,挤挤攘攘,你拐过去,我拐过来,搞了半天终于是钻过去了。买瓜果的小贩也不扯着嗓子吆喝了,录个音用喇叭一遍遍的放着那带着沙哑又洪亮的声音:苹果四块五,橘子三块,葡萄六块,快来买快来买,称包约?可能是国庆放假的原因,街上到处是人,一个下午全是人。我看到一些个年轻的男子,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叼着烟,带着耳机,真不知道这样嘈杂的地方他还能听进去歌。一对小情侣挑着水果,还一边打闹;另一对夫妻样的男女,女的轻轻的说着什么,男的低头不语,满脸愁容。一个矮矮的小女人,穿着巨大网格的丝袜,我不知道那还叫不叫丝袜,反正是像渔网,提着淡紫色有点发旧包在一旁挑着衣服。一路上又看到几个这样打扮的女子,挽着她们的朋友,手里拿着奶茶,悠闲自在的逛着。唯有我,是一个孤独的行者。
不知不觉,就逛到另一面的什么横街菜市,又转出来,逛了逛街边的衣服店,给父亲挑了了一件蓝白相间的T恤,还好曾经跟着父母买过东西,用了喊价的一半买了下来,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价格还得太贵,要是母亲在场,应该又要省些钱了。如今T恤已经被父亲穿得很破了,但他还是经常穿着。时间似乎像蚂蚁一样慢慢爬着,我在小巷子里钻过去钻过来,完全乱了方向,还好经路人指点,又回到了菜市。买了两条鱼,让老板帮忙处理好,又提着去了另外一个菜市。正站在一个摊位前询问牛肚价格,一条鱼竟然啪的一声弹出来,掉在了地上,摊位的老板迅速拿了个袋子,帮我把鱼又装了起来,不是已经杀了吗,还能弹起来,全程一脸呆呆的我就看着它掉到地上,然后又回到我手里提着,这一切的发生,简直不可思议,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热情的摊主,我只好在她家买了牛肚,径自回去了。
父亲一向节俭,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萝卜白菜,猪油渣。如今舅父和他一起,生活倒是改善了些,辛劳却没有减少半分,有时候一连上个几天几夜的班。瘦骨嶙峋的他,皮肤黝黑黝黑,泛着点黄黄色的光,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古铜色吧。晚饭父亲吃得很开心,我的心里却暗自的淌着泪,我知道我不能就那么闲着,无所事事的闲着。父亲身上的担子,已经压弯了他的肩膀,走在一起的时候,总不忘提醒他,爸爸你把背伸直一点嘛,他伸直了一会儿,觉得酸疼,不一会儿又恢复了他常有的姿势。
两年过去了,我来到了美丽的山城,乘着轻轨,在呼呼声中看着窗外的景色,倒退着倒退着,离我越来越远。父亲又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在他身边,陪伴他的是还有两个月成年的弟弟。我知道,父亲的脸上,此刻不是曾经那种能挣钱为我们提供生活费就开心得不行的样子,那时候他心里是充满了无限期待了的,空闲时候还能看看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他说他不再看书了,心里安静不下来。头发几尽白完的他,眼睛里是一阵又一阵的焦虑,疲惫不堪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笑容,嘴角也挂着幽忧的伤痛。
我在雾都,满怀着期待,满怀着惶恐,又满怀着忧伤的乘着轻轨,在人群里挤攘着,游荡,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