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见日,天色正蓝,几处礁石明淅可见,礁石合抱之中,云裳与莫如兰打得正紧。莫如兰一行五人身法如蛇,如鱼嬉水一般在海中神出鬼没,云裳只身一人,她踩水而行,身法也很敏捷。莫如兰以身下四名随从做铺垫,在水上如覆平地,魏临云见她锯齿大刀以海面为界,所有招术不沾一点海水,刀风之下海水却是摇荡,可见其刀势之猛。云裳被尊为龙香堂二掌门,她一套断水刀法自是了得,此时人在海上,刀法断水之效更为显见。她一连使了几招,试探出莫如兰武功并不高深,当即结下了一个莲花指印,青色真气罩住了她的全身,她身子似是被略略拖起一般,向上升起了半尺,长刀周身摆舞,巨刃彰显海上,一道半尺水浪被她真气荡开,呈圆形向八方散去,其人其势不可小视。莫如兰似乎早已料到这云二掌门会有此本领,她自己也不藏技,结下了一个洪峰指锋,周身黑气大盛,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其中,犹为可怖。
桑田问道:“这就是水系指印中的大印,洪峰指印?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魏临云见云莫二人正在聚气,说道:“这确实就是水系指印中的大印,洪锋指印。你看她真气漆黑,锯齿刀也在真气的萦绕下也长了不少,显然并非泛泛之辈。仅凭真气的话,她比裳儿还差了几分,但她占了地利,谁胜谁负都有可能。我们静观为善,裳儿若有闪失,再出手相助。”桑田点了点头,以她的武功以她水性,这点头毫无意义可言,看着海上两个女人武功高强,她暗自惭愧。
云裳长刀一晃,一道水浪随即生出,直扑莫如兰,莫如兰以刀反挡,双臂却被震得发麻,心下略惊,没想到云裳在这无坚水中藏了暗劲!她身子一晃,踩着一个“水鬼”的肩膀,飞入空中,云裳见势趁机,使出一招黄河之水,她提气越身,青刃后扬,一刀劈海,大海惊恸,海面上爆起了两道水峰,直射莫如兰,莫如兰避无可避,只得以刀护身,但凭她刀法怎能做到滴水一漏,海峰如刀,有质有形,将她双腿划出好几道口子,她心神激荡,重重地摔入了水中。
桑田笑道:“这莫如兰的武功实在平常,只接云二掌门两招,就落得无此狼狈,我还以为她有两下子,看来是我高估她了。”她见魏临云仍盯着海上,自己讨了个没趣,只好也向海上看去。
海面上只有云裳一人,并不见莫如兰一行五人,云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点一点向破船移去,魏临云知道了她的心思。这时,从水中蹿出了一条“水蛇”,莫如兰五人首尾相连,在水中如蛇游动,身法好快!云裳不敢大意,她的目光始终不离莫如兰,莫如兰以身作“头”,黑刀如蛇牙,整个人从水中站了起来,忽地冲出,她这一势蓄积了身后四人的力量,速度之快,来势不猛。云裳推刀抵挡,与莫如兰正面交锋,黑刀青刃碰得沉闷的一响,云裳立时向后退了开去,她身后激起了两大片水花,好像蝴蝶后飞一样。莫如兰得了气势,挥刀再攻,五人散作车轮,以循环之势直逼云裳,云裳退势未歇,便挡下了砍来的第一刀,第一刀一经挡下,第二刀又欲砍来,接着便是第三刀、第四刀,她一退再退,而莫如兰五人如打水漂一样逼得她无法喘息。四刀砍过,莫如兰的第五刀猛砍了下来,只见她高高跃起,兀自在空中转了两周,斜手砍了过来。这一刀竟轮到云裳避无可避,她双手抓刀,青刃在头顶一横,身子大震,当即就被拍入水中。
四周的海水填平云裳压出的空当,又激起了一束水花。水花尚未落尽,云裳又徙地从中射了出来!她在空中翻身,刀光一闪,刺得桑田睁不眼。这时,莫如兰一行突然从水中跃出,五人合力一击,云裳口喷鲜血,再次向上飞出。阳光一照,魏临云只见这个女人孱弱的身影挡住了太阳,她身影闪过,自己眼中已经见泪花。莫如兰再次出手,这一次等到云裳几近水面,她四个“水鬼”从云裳四个方向蹿出,各自背向云裳,莫如兰踩着四个水鬼的背脊,一步一丈,越走越高,最后她已高出水面五丈有余,长空之下,一刀直指大海!
刹那间,海上展开了一朵巨大的青莲花,花分四瓣,瓣尖直截四个“水鬼”,莫如兰如流星坠海,云裳却似后羿射日,二人在离海一丈处猛力相拼,青莲化淤,一声有如雷动的金响震耳欲聋,劲风扑面,吹开了魏临云伤心面容,吹得桑田目瞪口呆。云裳这一招出水芙蓉可谓是力挽狂澜,将莫如兰黑刀当即砍断,这一行五人落到水中,死狗一般。桑田只见云裳升势犹在,她向上腾出了一丈,反身临下,手中青色巨刃化为无形,一朵青莲随她盛开,她站在莲心,整朵青莲向大海扑去!
海水如洪,与远潮相撞!
云裳轻身落在破船之上,莫如兰的四个“水鬼”当即毙命,只有莫如兰自己躺在海面上,连吐了几口鲜血,将身前海水染得暗红。
桑田惊讶不已,她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魏临云笑道:“这是大印中的画物成形。裳儿以刀术化青莲,交将招术和印术合为一体,青色真气在她极快的刀术下被画成了一朵青莲,威力可想而知。”
云裳叫道:“白渐红,你还不跟我滚出来!”破船内并没有回应。云裳眉头一紧,起步向船舱走去,这时,海水生变,一潮来袭,将破船推出了几尺。魏临云向远处看去,大呼不妙,他连忙向云裳叫道:“裳儿,赶快回来,风暴又要来啦!”
大风忽作,云裳也看到了远处海天一色乌黑,云连海天,电光不停,雷声不歇,她向魏临云叫道:“我先杀了这狗贼!”说罢,她坚定的向船舱里走去。破船无锚,被潮水推得摇摇晃晃,倾刻间大雨如瀑,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打在了礁石上,顿时火光四射。云裳这时早已没有踪影,海水开始翻腾了起来,重重雨雾挡住了魏临云的眼睛,卧龙堂这艘船也开始移动了,向着云裳的方向。
魏临云只盼这风浪更大一些,将船推得更快一些,然后天势不如人愿,暴风过午突止,雨雾散开,那破船竟然不翼而飞了!莫如兰与那四个“水鬼”也不见了,海面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旋涡,魏临云心中一凛,一头扎进了海里。
桑田被大风大雨吓得脸如土色,一时缓不过神来,等她从甲板上爬起来时,大雨已经跳下海去。海面平平静静,全然不像先前那般可怖,她扶着栏杆向海里一声一声的叫着“大雨哥”,过了好一会儿,魏临云才从海里冒了出来,两手空空,一脸沮丧。
桑田问道:“大雨哥,云二掌门去哪里了?”
魏临云爬上船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海水渐渐地化在了白雾,将他整个身子都罩了起来,桑田知道他这是在以气化水,想必深海里的水冰冷至极。
魏昨临云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将身上脸上发上的海水都蒸干了,睁开眼来,向桑田说道:“他们被卷到海底去了。”
桑田叫道:“那他们岂不是……岂不是……”她话说一半,可这意思魏临云再明白不过。
魏临云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海,说道:“那莫如兰所说的别世水窟恐怕就在海底,旋涡巨力将他们送了下去,我随她们潜了几十丈,见海底有一点亮光,可这海水实在寒冷之极,我闭气不够,只好上来了。”
桑田很是诧异,她眨了眨眸子,问道:“这……不会吧,海巫教如果真的在海底,那他们怎么活?没有粮食没有水,而且无法呼吸,这些也就罢了,海底的寒冷连你都受不了,他们又怎么能够承受得了?”
魏临云站起身来,将一块木头扔进了海中,兀自吟道:“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桑田听出魏临云吟的是一段古文,但这文中意思她却不太懂,便问道:“大雨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魏临云说道:“这是东晋名士陶渊明在他的《挑花源记》中写到的一段,说的是一个捕鱼人无意中找到了一个世外之地。”
桑田疑道:“那这海巫教的所在就是那世外之地?”
魏临云摇头说道:“我只是拿挑花源来打个比方,看来这海里别有洞天。”
桑田问道:“世间果真有这种地方?那我们如何进去呢?在这里等他们出来,还是等风暴再袭,让旋涡送我们下去?”
魏临云心中也无计策,笑道:“不如我们让红鳞齿鱼和黄鳞齿鱼送我们下去。”
桑田呸道:“我也不要呢,要是让这些臭鱼撕破了我的衣裳,那我可就……可就……总之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魏临云又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桑田娇嗔道:“大雨哥,你总是这样,喜欢在危难的时候说笑,我……我不理你了。”
魏临云说道:“听你这口气,像是已经很了解我了。”
桑田羞红了脸,口吃了起来:“我……我才没有呢?我哪有云二掌门了解你。”
魏临云看着海,说道:“那倒也是,我们是狗男女嘛!”
桑田脸上更加红了,她没想到魏临云将她的脏话放在了心上,自己实在羞愧,说道:“我那时是弄错了,我才……我才那样说你们的,你可别放在往心里去。”她把话说完,心中倒是一甜,心想:“他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如此真好。”这样想过,她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魏临云还是看着海,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桑田登时沉下了脸,转身便走进了船舱。
日光渐渐偏西,黄昏时分,海水泛起了一层一层地金浪,仿佛整个大海都被撒上了一层金粉,海鸟在暮色中一声低鸣,惊动了魏临云的心湖。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潜到海底,喃喃自语道:“不知裳儿现下状况如何?”
这时,从船舱内传来了一句话:“大雨哥,你还注意一点的好,云二掌门可是你的小姨子,不要一口一个裳儿好不好,我听的一身鸡皮疙瘩。”魏临云知道这小姑娘在耍脾气,向舱里唤道:“请问田儿姑娘,我应该怎么称呼呢?”
船舱里禁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桑田连忙捂住嘴,咳了咳,说道:“就应该这么叫。”
魏临云笑道:“哦!还是叫裳儿。”
桑田连忙纠错道:“不是不是,是田儿……”她一个儿字还会说全,心里便暗叫不妙,如此一来又中了魏临云的套,她脸上红热,少女的心思像是被脱光了的酮体,幸亏那意中人还有舱外,只是识破,并未进来。
日光开始熄了,灯光被点亮了。桑田将舱内整理了一番,又找出些干净的盘子碗碟,切了牛肉,摆上果蔬,倒上了两碗酒。她又见角落的鱼网里还有一只大鱼,仔细一看,不禁吓了一跳,这鱼也长了一口尖牙。桑田眉头一皱,对死鱼说道:“臭鱼,准是卧龙堂那帮狗腿子将你打上来的,平日你吃人,今夜我便要吃了你,为人报仇。”说罢,她解开渔网,将这大鱼分解成了几块,插上铁棍刀剑,浇上烈酒,烧制了起来。很快,一股鱼香传出了舱外,魏临云动了动鼻子,肚中咕咕直叫,想着一日未食,下海之事也无头绪,便索性走进船舱。
船舱内几处灯火闪烁,桑田正在桌前烤肉,魏临云对她笑了笑,她当即低下了头,在鱼肉上撒了一点盐。
魏临云坐在桌前,笑道:“傻姑娘,海鱼是不用给这么多盐的。”
桑田红着脸犟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偏要给这么多的盐,我就喜欢吃咸一点,我乐意,反正也不是烤给你吃的。”
魏临云笑道:“好好,你慢慢吃,我吃这桌上的就够了。”说完,他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了嘴里,嚼了嚼,喝起酒来。
酒过三碗,魏临云又想起了下海一事,他想着想着不觉的将一根筷子放在嘴里嚼了起来,筷子被他嚼得咯咯直响,桑田更是笑得捧腹。魏临云回过神来,他见桑田已经烤好两大块鱼肉,此时还在烧烤第三块,于是问道:“桑姑娘,你吃得了这么多吗?不如我为你分担一些吧。”
桑田听他叫自己桑姑娘,心中没个好气,叫道:“谁让你分担了?我喂狗……不,我拿去喂鱼也不给你吃!”
魏临云瞧她又耍起了少女脾气,笑道:“我不知道原来田儿姑娘也这般狠心。”
桑田手上一抖,又低下了头去,闷声说道:“你别把我这份给吃了。”
魏临云笑着摇了摇头,拿起一块鱼肉便吃了起来。这鱼肉质粗,全然不像一般小鱼那般鲜嫩,但桑田用烈酒烧制,口感虽然不佳,口味却是甚好。魏临云顿起食欲,不一会便将两斤鱼肉吃进肚里,吃得满嘴是油,桑田在一旁细细吃着,见他这番模样,呵呵直笑,二人边吃边喝,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酒劲上涌,二人抬不起眼皮,都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