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音

有时候，看似高尚的工作，填埋其间的也许是被撕碎的理想。

和张先生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四年的校招上，那时候我刚毕业，是个对互联网缺乏认知的菜鸟心理学毕业生。留在成都，一是为了离家近不愿奔波，二是为了逃避北上广巨大的生活压力。

那是一家互联网情感咨询公司，有自己的APP，搜索引擎上常年排行前十，日流量上万。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有志青年来说无疑有着黑洞般巨大的吸引力。

相比于忙碌着考公招或者挤进学校从事教育工作的同学们，我更想在职场上去发光发热！（好吧，我承认我是冲着高薪去的-  -。）那里薪水真的很高，正式录用过后，底薪7k+提成，到手差不多1.5k，这个水平在一四年的成都来说，简直难以想象。

情感咨询的工作就是通过互联网去帮助访客解决情感问题，和心理学沾一点边，但却更需要世故。老板张先生仿佛看出了我的不适应，他告诉我：“不要瞧不起这份工作，这是个要求很高的工作，是为别人带来幸福的工作，能坚持下去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于是，我做出了第一次的选择。

入职之后我被安排跟着兔子姐做起了助理，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她给访客做完了咨询后，由我陪着访客谈心，疏导他们的情绪。兔子姐是个带眼镜的文静妹子，比我大不了几岁，据说是从美国回来的海归。也许是戴着眼镜的加持，在我眼里，仿佛她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和每一个访客的关系，是一个特别擅长沟通的女人。

作为助理的我，也被兔子姐的能力所照顾着，因为咨询师的能力强，访客能产生的焦虑和情绪就会减轻很多，我的工作量就会轻松一些。话虽如此，在入职的头两个月也是常常加班到晚上十点。

可能是新手眼里的憧憬滤镜吧，那段时间我并不觉得很累，反而觉得自己的自我效能感满满，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像兔子姐这样的咨询师，帮助别人，成就自己。

但是就在第三个月的中旬，某一天，兔子姐辞职了。我记得那天她走的很急，甚至连工位上挂着的小黄人玩偶都来不及抱走。后来我在微信上问她为什么急着走？她只回了我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小音，在你年轻的时候，是还有选择权的，你完全不用急着决定自己以后的生活。

我当时并不太理解，但兔子姐也不愿意再多提，张先生当时给我的解释是：兔子姐是急着回老家去结婚。

兔子姐走了后，之前留下的那些访客自然就接在了我的手上，当时没有助理，由我全权负责，每天从早上九点开始能一直打字到晚上十点半，还经常吃不上晚饭。可能是我咨询效率偏低吧，同事们经常打趣我叫小乌龟（也跟兔子姐走了我接替她有关）。

当时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个访客妹子，这是之前兔子姐遗留下来的访客，可能自身有一点双相情感障碍，因为在相处中无法缓解自己的情绪，无法正确的表达和沟通，导致感情破裂。值得一提的是双相障碍是一种需要耐心治疗的病症，患者很多时候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这个妹子也常常在急躁的攻击性和低沉的抑郁焦虑中不断循环。

作为咨询师，除了帮她想办法之外，我只能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帮助她疏导自己的情绪。这样一来就会占用其他访客的咨询资源。可能也是当时作为新人的我无法做到特别理性地管理，无法像兔子姐一样处理得游刃有余，慢慢地，就有访客在公司投诉我，要求退款。

张先生找到了我，问明缘由，我现在都还记得，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我们的咨询精力是有限的嘛，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访客，就冷处理好了。”

我当时记不得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出老板办公室的，好像心里一直幻想的什么东西在那一刻产生了裂痕。

后来那个妹子被转移到另一个咨询师小任那里，不了了之。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年底，公司开始进入高压模式——冲业绩。在之前，每个咨询师每个月负责十个访客，到了年底，在高压的工作下，每个咨询师得负责二十个甚至更多。

除了工作之外，作为一名职业咨询师，是需要花费时间学习和调整自己状态的，在这样的工作压力下，我几乎感觉自己快成为了一台忙碌的机器。

没有双休，没有社交，没有个人生活，有的只是从白天到黑夜的拼命工作。在这样一种状态中，每天被不同的访客的信息所占满，人是会出问题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在梦里也忙着给访客做咨询。

可能有些小伙伴会觉得，忙碌和高压是职场常态，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咨询这个职业里，咨询师的个人状态是会影响到咨询的质量的，如果咨询师自己传递出焦虑这样的情绪，那么是会让需要接受帮助的访客受到影响的。

但显然当时的公司并不考虑这一点，我只能在没完没了的忙碌里尽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可尽管这样，还是很难游刃有余的兼顾好这么多访客。于是，我被领导拉去谈话。

领导希望我能聪明一点，在工作中做一些取舍。怎么说呢？用张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多侧重一些可能会续费的访客，对于一些情况复杂又缺乏续费欲望的访客就减少投入。”

接下来领导又给我讲了该如何引导访客续费，因为公司要赚钱。所以可以无底线的给访客讲心灵鸡汤灌输希望，可以让他们相信只要自己充值续费，自己的情感问题就一定能得到解决。

我内心很挣扎，因为在我的理想中，这样一份工作是高尚的，我在选择这个专业时就一直恪守的职业伦理也告诉我应该站在需要帮助的访客一边。

于是我还是尽力坚持着自己的信条，尽力地想要照顾好每一个访客。最忙的那几天，甚至熬夜给访客做方案，一连三天只睡了四个小时。然而换来的却是业绩不达标。

那一年成都的冬天很冷，晚上十点在空荡荡的地铁站，看着手里两千多块钱的工资卡，委屈的泪水在眼里不争气地打转，好像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所有的真诚和付出，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嘲弄。在那一刻，我才理解到兔子姐想表达的意思，我还年轻，没有必要这么早把自己陷进去。

这份工作真的是个很棒的工作，但是公司要生存下去，要盈利，就必须接受更现实的规则，其实我能理解，只是我真的无法带着愧疚去赚钱，我也无法接受把真诚的帮助变为销售。

于是我做了第二次选择，在做完了手上的咨询后，选择了辞职。

那一刻的感觉怎么说呢，“蝴蝶过山门，轻舟过重山！”我知道我有选择权去坚持自己的价值观，去做无愧的事。

我选择了学习，去给自己充电，也一边做起了自己的自媒体。

见过了这个行业的起起落落和千帆相竞后，有很多很多想说的想聊的，关于这个混乱的行业。

但是我也知道，我的力量太过于渺小，我除了决定自己，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我只是依然记得，当初兔子姐那样真诚的帮助了自己的访客，所收获的感谢和认同，比什么都幸福，而我，也想被这样的幸福充满。

这是我的第一篇简书，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平台，很久没有好好去回想和总结这一段经历了，别有感触。也希望能带给一些正挣扎于事业和自我的小伙伴们一些选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