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一个人的时候,很怕带着某种偏见去面对她,怕对她不公平,担心采访的结果仍然是自己对对方的潜在印象,只是潜在框架的充实然后在采访互动的过程中浮出意识层面的结果。当你内心带着对采访对象的某种期待的时候,自然会用某种评判标准去看待对方,往往偷懒地抱着概念化的标签去贴给对方,这样,对方的一般反应很可能就是接受或拒绝,不管接受或拒绝区别只是标签的正面或反面。当然,如果对方是一个更具自信能量的个体,很可能你的期待和标签会扑空,也许你内心隐藏得很好的傲慢会让你不舒服,但采访对象自然散发的真实性会让你得到更多角度更多层次的认知。
带着适度的了解和开放的心态,去接近和采访一个人的过程,会像一个小小的旅行。只要有固化的评判心态,就容易失望。偏见正如暗礁,是心怀偏见者自己的隐患。
访谈的对象是自己的话,你在生活中的真相与你的自我认知可能相符,也很可能产生矛盾,这种动态的差距调适不好,就可能形成认知失调,长期失调可能涉及生理基础的变化。
相比他人作为采访对象,能够对自己完成一个有意义不自欺的访谈,是一场挑战,充满冒险的旅程。你可能不得不面对很多隐藏已久的问题,面对固然好过隐藏逃避,即使暂时处理不当,刮骨疗伤,也好过遮盖养脓。
大众不但喜欢别人家的故事,也喜欢自己的故事,经过渲染加工的故事。涉及人物,市面上一向流行"人生赢家"的“成功故事”,剧情急转的狗血故事,营销导向的软文故事。。。。。。访谈类人物“故事”多已经变成脱离真相一味讨好满足某种人性偏好的精加工大餐,色相佳,口味重,解气提神,适合摆拍易于走俏。
怀着以上的心理,进行自我访谈。初稿犹抱琵琶半遮面,未通过,再一日,利刃以自剖,痛哭不止,畅快淋漓,遂有此稿。
作为一个乖乖女和离经叛道者的双重身份长大的我,在童年和少年时期背着“别人家的孩子”的沉重帽子,悄悄隐藏起自己所有的不能被父母陪伴关爱的失落,配合观众的心理期许和父母的面子演起了完美妈妈的乖乖女角色,一演十八年,直到观众意兴阑珊,作为主角的我仍不能从这个虚假的壳子里出来。
寻找自我的开始,迷茫而刺激,大学毕业后的离家出走,离开家族的势力影响范围,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希望可以凭着自己从零开始。渴望成长甚至是挫折,乐观得无暇自怜,一路磕磕绊绊摔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回头。记得工作两三年后,母亲在电话中问起“工资够不够用”的时候依然觉得像是打脸,自己的努力好像怎么也没法儿满足家人对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的要求。现在想来,只是母亲的宠溺而已,但是当时自己小小的自尊心就像是要爆炸,被内心“我要怎样优秀才可以被你真的尊重”的声音撑得快要爆炸。可能也只是对幼年时期不被看到不被关注累积的愤怒而已。回顾起来竟然因为痛苦一时觉得失真。
母亲对她说过,留在家里当个公务员吧,或者老师,像我们一样,既然你没有学医,也不能像三叔大姑。。。。。。跟很多家庭一样,她的家庭成员从祖辈开始就以教师、入仕和从医这三种职业为生。碌碌一生,波澜不惊。她受够了他们这样的生活。
她不吭声,不是沉默的赞同,只习惯了沉默面对母亲絮叨。一个干冽清冷的西北早晨,风刮在脸上,钝刀剁肉生生疼。她心里生着欢喜,拎包离家。
上面这一幕,很多年里都反复出现在她脑海,在需要勇气做决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