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

今儿个儿童节,却想起了我姥爷。
算了算,姥爷是1928年生人,今年该有九十了。可你若看到他,多半也会得出“哈呀!都九十了!我看也就六十多吧!” 这样的感叹来。当然,这还只是面相上的判断,若是路过这家门口,看到有个高大的身影在院子里麻溜地扫着地、劈着碳、添着火、担着桶,谁都注意不到他是个老人的。

姥爷近一米八的大个儿,这么多年了,周围的老人们都日渐矮了下去,姥爷的脊梁依旧挺拔,简直就是镇里老人界的珠穆朗玛峰。
也就前年吧,还催着他三闺女给他买辆电瓶车来着。说是镇里和他说的来的都不在了,他要到隔壁镇子找几个朋友聊聊天儿。就是这时候吧,我们才意识到姥爷老了。



姥爷这一辈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赶上了很多事,错过了很多事。” 而现在,这些都成了我们小辈想听的故事。明明都是旧事,听起来却都是新鲜的奇事。姥爷的这一生,如同背过的史地课本,书上讲的他都经历过,书上没讲的他还都记着。若是听我细细道来,一篇文章是装不下的,恐怕是要成书的,一本相当厚的书。

姥爷不老,而且是越活越年轻。麾下的几个子女都陆续出现了老化的症状,可他老人家倒是耳不聋眼不花,头发牙齿都还在。前一阵子还听他说,他自觉白了的头发好像又黑回来些许。我们毫不怀疑,还很是羡慕。且看姥爷那皮肤,用光滑红润来形容一点儿都不夸张。还有那一口牙,我天天刷牙也没能拦得住长蛀牙,姥爷他几乎不刷牙的,居然颗颗健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那日有时长未见的亲戚们来看他,被问起身体怎么样时,姥爷神气地指着自己的牙跟人家说“原装的!”


姥爷爱看书。但凡醒着手里就一定握着本书。与时俱进的姥爷现在还玩起了平板电脑、智能手机。
姥爷有网名,是三青问东卜西前思后想琢磨出来的,叫“小任性”。道理是将这老人啊,不能当老人看待,得当小孩儿来看待。名字约摸是起对了,现在姥爷活的正是潇洒任性。也就近十年间的事,通过书和上网学会了训鸟喂鱼和养生。
现在,姥爷的屋里有鱼,屋外有鸟,院里还有一年四季都能见到开花的各种植物。鸟语花香鱼儿游,过的很是诗意了。
说起养鸟啊,他自己捣鼓出了营养均衡鸟粮,吃得鸟儿们那羽毛油光水滑的。还自己拌了沙石、铸了模具、做了鸟台(传统样式的鸟笼里供鸟站卧歇脚的装置),做的多了还拿出去卖了闲钱。
他喂的鸟儿能和他聊天,可见了我们,却只是群惊鸟。有同镇鸟友的鸟病了,以为活不成了,放弃又委实心疼,干脆送来给姥爷养。结果,嘿!活了!健健康康的送了回去。那鸟友送了好多谢礼,还邀请姥爷当他的“饲鸟顾问”,可姥爷说,年纪大了,养鸟就当做个伴,不想忙这个。
再说养鱼。
也就去年年底开始的。原本是觉得喂鱼比养鸟省心,不用逗不用溜的。我和二青联系了三青擅作主张的扛了口大缸和鱼苗回去了。结果,姥爷和鱼磕上了。
刚开始不会养,煞费苦心的还是接连没了。我们以为要是都没了估计也就不养了,结果老爷子从网上看了不少相关内容,开口要求再来几条,竟认真起来了。
果然是姥爷,后来的鱼稳稳的都活了。还生了好多小鱼。然后就是整日整日的屋里屋外跑。一会儿去屋外看看鸟,一会儿回屋里看看鱼。凳子就在脚边,却舍不得坐下。
家里的那些家具大都是用了好久的,新添置的又太新,高高低低总也组不成套。我估摸着,姥爷是因为坐下,就看不到鱼了,所以干脆站着。看着姥爷欣喜又吃力的身影,我们也是又开心又闹心。
还有不得不提的就是这个养生。
先前姥爷身子欠安,也问过不少医,吞过不少药。最糟糕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整日唉声叹气的,更是早早给自己安排了后事。库房里用超大蓝色塑料布遮盖却被轻风一拂就会露出来一角的黑色棺材,一度是我们几个小辈记忆里最恐怖的画面。
也不知是怎的机缘巧合灵光乍现,姥爷忽然就入了医道自学成才。
现如今,人体的十二道经络,365个穴位,讲起来是头头是道,各名称倒背如流,下手也是一拿一个准。
姥爷不光把自己调理的神清气爽,还顺带照料了家里老老小小的各种健康问题。腰酸背痛腿抽筋,多汗体虚睡不着,姥爷出手,问题都走。我那条隐隐作痛了三四年的脊椎,竟只用了三两天就给捯饬顺了。下一步说是要彻底解决我睡不着的问题,说话时铿锵有力,目光坚定,还没治,却足以将我的毛病吓退大半了。


以前物资不像现在这般多,逢年过节的时候二青会买些熟肉、糕点带回去。如今什么都有了 ,却反倒不知该带什么了。在超市买了些方便即食的老年营养品,可姥爷却撇撇嘴,说:“我不吃那个,都是添加剂!还不如我自己熬的玉米糊糊呢。”
duang~这回答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说实话,若是没人问起,我也懒得去在意姥爷是个九十岁的老人了。姥爷状况好到能让人忘记或是潜意识否决了他已是位老人这件事了。
如今院子里最小的是将要满三岁的重孙女,可在我看来,姥爷和她没甚区别。
人言稚子,概是在言这人初初问世时,纤尘不带、通透如水的模样。
姥爷的身上,不见尘嚣。不仅通透,还有饱经岁月的淡然。
六一了,祝所有,小孩儿、大孩儿、老孩儿节日快乐。
愿你我历经岁月,修炼一世,反倒化作孩童的模样。同我的姥爷一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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