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寄住在二舅家,会很想家,很期待爸爸妈妈来看我,会带各种水果,各种肉。最香的是山鸡肉,是最纯粹的野味,二叔在打谷场捉的。怎么捉呢,找一根很长的绳子,大概筷子那么粗细,在绳子上每隔大概五厘米的地方,系上一个小环。这个小环必须用很细、很光滑的白线绳。然后把栓了小环的绳子埋在谷子里,用两三块砖固定位置,等待山鸡上钩。
冬天,对于野禽是个饥寒交迫的季节,尤其下雪天,它们迫不及待地飞向谷场觅食,全然不会发现脚底下的白线绳。二叔每天都会在院子边沿上向打谷场的方向眺望,等待着那个时刻,山鸡的脚被线环套住,它们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挣脱,翅膀扑棱扑棱地打在地上,空中飞起一根根鸡毛。这时候的二叔会手舞足蹈,跑向谷场,假如我在,他肯定会把山鸡藏在背后,让我猜猜几只,给我惊喜。
二叔有个爱好就是听收音机。我小时候,他有个收音机,大概巴掌那么大。每次发出的声音都十分嘈杂,我从来就没听见过里面的主播讲了什么新闻,但他听得津津有味,还傻傻的笑着。不灵的时候,他也会敲两下,然后继续放在耳朵边,好像听得很懂的样子。后来那个收音机很破很破了,连嘈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二叔把它卸成各种零件,然后组装,但都失败了。毕竟,收音机的年限久了。后来他找了个小灯泡,用电线接在收音机圆圆的电池上,灯泡亮了。我和弟弟都感觉,怎么会如此地神奇呢。我们会吵着闹着让二叔一次又一次地给我们演示,一遍一遍地享受如此神奇的现象。
现在二叔不听收音机了,他有个小电视,大概砖块那么大,每天睡觉都抱着它,暑假寒假,我在深夜还能在院子里听见秦腔的声音。他会经常把我叫到他跟前,说他的小电视有什么什么功能,特别好,里面有唱歌的,还可以看电视剧,听秦腔,他的表情美滋滋的,还有点得意洋洋。而我每次都会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赞美的他的小物件如此地神奇。
榆中北山这个地方,沟沟壑壑的,没有一块平整的土地。沟又深又陡,一眼望不到边。我有个大学同学,他们家那个地方叫方卷沟,她说他们家的屋子在沟的尽头。放假回去,她每天都会从沟的侧面翻越,站在岭上,观看这里起伏而又深邃的黄土,放眼望去,就她一个人,她说,要是喊一嗓子,和天交接的地方能听见她的声音。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下了雪,会是什么样子呢?对于那时候的我,当然是寸步难行,每天早上,二叔都会那我们家用剩下的扫帚,给我扫雪,二叔扫一下,我走一步,二叔会送我翻越几个沟,安全走在大路上了,他就返回家了,下雨了也是。放学回家的路上,二叔会经常来接我,替我背书包。
前年,我在兰州见到二叔,是夏天,但他穿着一个半高领的线衣。我当时很心酸,眼泪想一股一股地往下流。我说,夏天了,穿线衣会很热的,你看我们刚刚还吃了西瓜。他立马就要脱衣服,我说现在脱了,你穿什么呢,等会回家了再换,他立马就不脱了,他很听我的话。
二叔一辈子没结婚,是个可怜人,每每想到他,我都很伤心。但我想我想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活法,寻找自己的乐趣,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一片绚丽的天空,在他们的心里,蔚蓝蔚蓝的。就像我二叔,他很喜欢抓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