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的梦想是坐一次飞机。
我的家在新疆边陲的一个小城里，两个小时车程就可以看到国界线，哈萨克斯坦的国旗飘在对面。这片水土不算贫瘠，吃穿不愁，却也仅限于此。生活的重担以及天然的戈壁屏障困住了我妈妈的前半生，是的，她还没有，也不舍得出去看看。
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只能做一些辛苦的体力活挣钱，也许正是因为吃了没文化的亏，他们对学历才分外执着。我知道妈妈对我是愧疚的，她认为自己没有给我提供一个更好的平台，可是更愧疚的应该是我才对，做不到最优秀的孩子，回报不了她毫无保留的付出。
有一次寒假放假在家，妈妈晚上下班叫我帮她揉一揉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情人节 。我妈妈的工作就是在我们那小城里最有名的西餐厅——洗碗。节假日，尤其是情人节，一桌一桌从早到晚不停歇，那天妈妈从上午十点洗到饭店打烊，凌晨1点。
揉捏着她的手，我发现不是干枯也不是瘦弱，而是僵硬的短粗。数十个小时泡在水里，即使戴着胶皮手套也无济于事，手指上的皮肤打皱，透着死灰的白。常年的劳作让妈妈手指的关节变得粗大，仿佛手掌已经失去了收缩的能力，掌心的茧更是刀枪不入般坚硬，看到这双手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那幅罗中立老师的《父亲》。
从那以后，我最讨厌的节日，就是情人节。
每次妈妈刷到别人出去游玩的朋友圈都羡慕得不得了，她总说“我要是能坐一次飞机就好了”!我劝她出去走走，报个旅游团也行，家里又不是缺了几千块钱就得喝风。以前她拿"等你姐姐工作了再说"当挡箭牌，先大学毕业的姐姐为了减轻家庭负担选择了教师的职业，工作稳定后给妈妈钱叫她出去玩。妈妈火速把钱存进银行，搪塞到“等你妹妹上大学再说”，我知道她是为了给我上大学存钱。
我高考不争气，没有上到心仪的985，在某211大学里读了冷门的专业，但我想好歹也可以借送我上学出去转一圈吧，可是这时的借口成了“等你姐姐结婚再说”。我知道这个理由以后还会变成等我结婚再说，等到……
我妈妈的危机意识太强，也许是穷怕了，她努力抠紧手心里的每一分钱。过年她为去相熟的阿姨店里花50元烫了一头羊毛而心疼不已，不是因为喜欢，而是这样显得发量多。我在学校她视频给我炫耀在某贸易街花30元买的一条花裤子。她的抠是对人的，总说小姑娘要打扮漂亮点，给我钱让我买衣服，她年纪大了随便穿穿不用那么讲究。
大学期间，我去了上海、北京等大城市，最喜欢的就是城市的夜晚，斑斓的霓虹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都是我们那里看不到的风景。我想带妈妈来看看大城市的繁华，想把城市的夜景分享给她，想带她坐她心心念念的飞机，给她到各大景点照俗不可耐的游客照，再帮她P图发朋友圈。
我知道，这天就要来了，因为我大学快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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