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黄山的旅游如火如荼,开发再开发,终于把些徽商曾经用来压箱底的,沾满他们汗水泪水和智慧,埋在时光深处的旧梦古宅一一惊醒了。那些粉墙黛瓦下的斑驳往事成了一场戏,穿过时光隧道扑面而来。宏村只是徽州民居的一个缩影,一块被旧时光雕刻的版画,荡漾的历史被凝固在这里,美如当初,有青山为证。
因为我们团队需要搞一次活动,因黄山离杭州不远,故此选择了屯溪。星期五下班后,大家聚集出发,半夜抵达。第二天,行程很满,从日出到日落,我都没有机会抬头看屯溪的容颜。第三天,自由活动,有的人选择去爬黄山,有的人选择去宏村。我因考虑到自己回杭要立即上班而选择去宏村。
从黄山市区出发,一路上,车窗外两边青山绵延,看不到边际。近处农田里可以看见成熟的连片白菊花如冬天阳光消融下的白雪痕迹。一座座房子都是粉墙黛瓦,素朴宁静,屋顶两两相望的马头墙静静守望,无怨无悔。仿佛时光从未来过,我静故我在。
一个半小时后抵达宏村,村口树木参天,却无法阻挡喧嚣人群,汽车的嘈杂。待我们从大巴下来,发现村口也是一个大型停车场,入口在停车场尽头。在导游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传说里的徽州古村——宏村。
一入村,就是一个湖,讲解员说叫南湖。湖边杨柳整排,秋天已爬上树梢,风中落叶迎风而舞。湖内枯荷已成,令人想起“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大概如斯。我们在旅游广告里耳熟能详的那座画桥静静卧在南湖上。画中千娇百媚,现实却是一座经历风雨的斑驳古老小桥,也就容一个人穿行而过。过了小桥进宏村。村内弄堂狭窄,但是每一条弄堂边都有清水沟流往南湖,后来讲解员说,顺溜是出村,逆流则是进村,你只要跟着水沟就不会迷路。
沿着狭窄,逼仄,幽深,曲折的弄堂,看了以前的学堂,祠堂。格局如何 ,对我来说,一片模糊,我只记得墙上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美丽砖雕,青苔点点,花纹清晰如初,荷花缠枝,子孙满堂,一个个美好祈愿从古至今依然鲜活踊跃。精美木雕镶嵌于梁上,墙上,门窗上,悦人眼目。生老病死似乎在如此精致的木雕面前黯然失色,主人早已归入尘土,独留这些苍老木头背着一身华丽看尽老宅日升月落,繁华褪尽后的孤独。岁月不饶人,它也未曾饶过岁月。
我历来不喜欢祠堂,一直固执认为祠堂是一个眼泪多过欢笑的地方。所以对祠堂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未曾留意。倒是门口池塘底的水草引起我的关注,墨绿幽深隐居塘底,阳光照在身上,一半瑟瑟一半红。
最后我们去看的是一座古宅,高门大院,午后阳光透过天井四方的天空懒懒的照射在陈旧的地面,仿佛梅雨季节的江南苔藓,闪着幽暗绿色,或明或灭。宽大的客厅放着江南典型的八仙桌,案几上则是徽州特有的东瓶西镜,寓意为男人要坐在东面瓶子底下,表示在外经商要平平安安;女子要坐在西面镜子底下,寓意女子在家要心静如水等候丈夫归来。我忽然替这些徽州女人悲哀,那个寓意平安的瓶子肯定盛装了女子无数次思念的泪水,长夜无眠的孤独,西面镜子里映出的容颜为证。歙县的七座牌坊便是活着的证据。整座房子仿佛是一座布满精美雕刻的囚笼,囚住许多女子的青春,青丝成白发,青冢向黄昏。
我不喜欢这种古宅,因我自己就在古宅中长大,觉得就是正午的阳光也无法驱散古宅生出来的陈旧荒凉的颓败味,如过季樟脑丸的余韵。曾经的那些故去之事如绳索围绕宅院,一代又一代,越埋越深,却从未离去。老宅明光敞亮的很少,都是幽深昏暗,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从老宅出来的时候,走到门口,我敞开自己的双臂,张开嘴,深深的呼吸,极力摆脱这种逼仄的压抑。难怪古人诗云:“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平凡人家女子,嫁一平凡男子,烟火人间,也可能会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思相望亦相亲”,何尝不是一种领悟与幸福。深宅大院,荣华富贵,来如春梦,去如朝云,盛宴之下,泪流满面,谁人知晓。这样想来,知足常乐真是一种触手可摸的幸福。
出村的时候,西边斜阳照着古村,使它在热闹里透出一丝宁静。
在徽州觉得这样的宏村,如此甚好,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至少没有“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的遗憾,也算圆满一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