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在村南,门朝东开。走过一片粉条场,绕过几个麦秸垛,是一座大坑,这坑里的特产,当属胶泥。
八九十年代的小学生,一切废旧物品都可以变成玩具。火柴盒撕下上下两面,就是孩子世界里流通的“货币”,一下课几个人围在讲台边,每人出几张,摞到一起,包袱剪子锤,决出先后顺序,用手掌在水泥地上拍,拍翻的纸片就属于自己了。一到冬天,手上裂的口子血里哗啦,拍的时候龇牙咧嘴,赢的时候兴高采烈。
输光了,就回家琢磨没用完的火柴盒。每天看几遍,趁着没人偷偷划几根,把快用完的倒腾到其他盒子里。有那禁不住诱惑的,不管不顾撕了火柴盒,晚饭时哭声和打骂声就传遍了几条街,“让你再撕,让你再撕”,“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夏天也有玩具。一毛钱一根的冰糕,吃完留下“棍”,凑够一把就可以玩。攥紧了立在地上,手猛的一松,冰糕棍四面散开。前后左右瞅准了,用一根又尖又细的“撬棍”去挑,或轻轻挪开,或猛的一下,只要其他的纹丝不动,挑出来的归为己有。
常玩的还有很多,从废旧电池上拆下来的“红盖”,废报纸叠成的“元宝”,推铁环,丢沙包,打陀螺,这些游戏的共同点就是一分钱不花,却能一玩好几年。
这些玩具差不多是通用的,要是说起地方特色,那就算“摔锅”了。夏季多雨水,小学东边那片大坑里潮湿。下课放学,一群群的孩子去坑里找胶泥。找到了胶泥层,用小刀扣下来,加水揉成一团。
胶泥拿回去,要细细的揉,狠狠的摔。粘性出来了,就可以呼朋引伴一起玩了。薅一块捏成锅的形状,把锅底抹的极薄,使劲摔下去,砰地一声,锅底出了个大窟窿,其他孩子们根据窟窿的大小去“补锅”。手艺好的孩子胶泥越赚越多,手艺差的赔得干干净净。
胶泥的用途不止“摔锅”,还有就是做蜡碗。胶泥蜡碗有两种手法,一是捏,二是刻。湿泥捏成碗状需要晒干,干泥刻成碗状直接使用。
那时候农村夜里照明是三合一。有电灯,有煤油灯,也有蜡烛。李商隐说“蜡炬成灰泪始干”,却没想过那些流下来的蜡油怎么办。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打小就知道怎么节俭过日子。
冬天昼短,天黑的早。小学三四年级就开始上晚自习。教室是大瓦房,挑高足有四五米,教室前后各吊一只100瓦的灯泡,五六十个人就在下面写作业。那时候,停电是常有的事,学生们就把书包里备着的蜡烛或蜡碗取出来,满教室里摇曳着烛光,呛人的味道也弥漫开来。
胶泥蜡碗成型后,在蜡碗底端再钻一个小孔。从破棉被里撕一块老棉套,搓成细条,用筷子顶住安进蜡碗底部的小孔里。然后就开始在桌子柜子床帮上踅摸蜡油,用小刀小心翼翼抠下来,堆在棉芯周围。
一个蜡碗,可以用一个冬天。随时捡蜡油随时往里面添。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农村确实穷,很多学生穿着露脚趾的鞋上学,我们的书包都是母亲用碎布头拼起来的,吃玉米面窝头是常有的事,风风雨雨读完了小学,很多同学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只有这个蜡碗常常让我忆起,想想那个时候的快乐生活,竟能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