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衔 | 2012.1.20
今天授衔。单调的常服增添了一抹鲜红,顿时有了蓬勃的生气,但同时也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是一名正式的中国武警战士了。但我很清楚,我还不是一名合格的武警战士,我还没有为这身军装的使命奉献过。
新兵在部队就像一只雏鹰在成长,肩上的警衔就是我们的翅膀,只有在悬崖边经过无数次的摔打才有可能翱翔。每个新兵心里都有一个自己的高度。但是,在这片天空,又永远不可能自由飞翔,别人也看不到我们的痕迹。但是,我们还是要飞,努力往上飞,不停重复相同的动作,直到没有了翅膀(退伍卸衔)。而那时,我们或许都已经站在自己的高度了,至少不会为自己拼过的军旅感到后悔。
本来授衔仪式是我要代表全体新兵发言的,为此我的确高兴了一阵子,大半夜就躲在厕所把发言稿写完了,自己又偷偷练习了几遍,后来不知道为何指导员居然把名额让出去了,因为他怕耽误了我们出春节板报。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呢?
下午观看部队春节联欢会,开场前一段时间,要抬头挺胸坐直了,但我还是趁班长没注意睡着了,直到礼堂熄灯开演,胖子把我叫醒,说了句:“仁兄,真是佩服你,这样也能睡着,来,吃块巧克力,反正关灯了看不见。”联欢会氛围不错,灯光效果还可以,浩哥也有唱歌,而且唱的比上次文工团那几个好听多了,彭博演得那个小品也搞笑。
第一场雪 | 2012.1.21
今天下雪了,上午很细很密,东北风很大,营外彩旗猎猎。依旧是我们四个在学习室出板报。下午组织去洗澡,外面已是雪花纷飞,三百米的距离,头已白了。不过,再大的雪,我们也要抬头挺胸,睁圆了眼睛,谁都不敢缩一下脖子。
大部分广西人没见过雪,他们很是欣喜,总希望在外面再走一阵。由于他们的兴奋过度惹恼了班长,尤其是李伟健在站队的时候感慨了一句:“哇,好大的雪啊!”班长当时就甩了一句:“洗完澡所有人楼下集合。”搞得我们洗澡都提心吊胆的。回来就在雪地里站了一个小时台阶。但我们不怪他,谁叫他们没体验过下雪呢。
晚上开军人大会,场合很严肃,平时很二五的班长也坐直了。我使劲儿憋着不咳嗽,直等听到“散会”的那一瞬间咳得满脸通红。让我感到失落的是彭博被警告处分了,就因为上次排演期间偷偷溜进小店买了点小吃。快过年了,希望我们把这些烦恼都忘掉,开心欢喜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春节到了 | 2012.1.22-24
就这样,春节到了,就在一个早上起床的时候到了。雪已停,地上、屋顶上有层薄薄的积雪。跟往常没有多大区别,照样的出操、整理内务,吃一样的米饭、咸菜。大家的心情都很平静。我的内心反而有点儿压抑,昨夜咳嗽很厉害,今早喉咙有些干、痛,鼻塞。
班长照样地发了火,昨天说过不讲脏话的今天还是不经意地脱口而出,于是我们就默默地整被子、打扫卫生,各干各的活。早餐后在学习室见到了浩哥和杨强,聊了会儿,才知道他们两个也挨了班长训斥,杨强想法太多了,今天我不敢和他说太多,浩哥倒是一直看得开,眯着眼睛在那儿笑。回到班里,班长趴在床上边抽烟边打电话,几个战友下象棋打牌,我却感到令人压抑的冷清。
独立窗前,望着融雪,脑海里闪着家中过年的画面,上午十点多,大家应该在吃团圆饭了,饭后爸应该回乡祭祖了,如果在家我一定会陪他去。下午两点给他打了个电话,还在老屋,这回弟弟没跟他去,因为下大雪路不好走。他说上次寄的信和照片收到了,妈和外公都落泪了,“你外公一辈子几乎没有掉过眼泪,但现在想到你,他也哭了,他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啊。”
我禁不住眼泪直淌,脑海里浮现出和外公外婆生活的日子。我拨通大舅家的电话,一听到外公的声音,我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我好想见他一面。妈说:“你不在家,家里过年都失去了往年的热闹。”她把我寄回的照片放在床头,看着想着会心酸。
突然间想到了一句话:“当我一个人走过岁月的时候,我着急,并不是着急无人疼爱,而是着急我今生最璀璨的年华,来不及给我最爱的人。”
除夕,我们将学习室的桌子拼在一起,把队里发的、自己买的东西拿出来,一边看春晚一边玩儿。春晚结束后,才陆续睡下。
这几天看的电视都是军旅的,有《我是特种兵》、《狙击生死线》和《士兵突击》,广哥说他就是看了《士兵突击》热血沸腾才过来当兵的。我们正好看到第九集,里面有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史今对许三多说的:“你记着这些数字有什么用,你要靠你自己内心深处的意志力,以前有个兵,俯卧撑2000个,就是靠的这种意志。”当我们选择用数字来衡量自己的能力时,就已经将自身潜在的能量给封住了,最好别用“不行”这把锁锁住自己的潜力之门。经历困难,就是与自己内心对话的过程,就像平静的海面,但深不可测,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今天晚上,我们排到七中队唱歌,卡拉OK点唱机,一开始就我们排,大家唱的很兴奋。中途二排的也来了,居然反客为主,把三个话筒全占了,我们之前点的歌也被排到后面去了。时间有限,看来不抢是不行的了,我们就上了十来个人,抢到话筒后就在前面排了个人墙,坚决不让二排的人插进来。于是另外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你点的这首歌他会唱,他就抢过来把你给挤掉了。于是我想到另外一个办法——点英文歌,这样就没人跟我争了吧。小样儿,叫你不好好读书,还跟哥抢话筒,有本事跟着哥唱啊?
简单的幸福 | 2012.1.25
初三,天放晴了,日出通红,没有刺眼的光芒,刚好停在远处的电信塔尖,看上去就像托着一颗明珠。今天半训半休,上午就在走廊上晒晒太阳,练练擒敌拳,我微出了些汗,感觉几天不练,身体都僵了。
晚上从礼堂看完电影出来,寒风阵阵,薄雾朦胧。脚都冰住了,低下头,跺跺脚,不经意又仰望起夜空——竟然这般繁星闪耀、洁净明晰,一下子感觉心都明了、空了,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回到中队,全排到十一班集合,原来今天是小春生日,十一班班长摆出很大一个蛋糕,回屋里又拿出很多吃的,倒满了几十杯饮料。可惜时间紧,不能多聊。上次他脚痛,跑步跟不上,我在后面扶着他慢跑,他说自己不会轻易报病号的。还有一次,我们在四中队呆了一个下午,等待心理咨询,没想到杨强一个人就弄了四个小时,我们只好散了。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一是和小春玩在一起,二是杨强内心开朗了很多,他笑得很开心。
躺在床上,我侧过身望着窗外那一片有限的星空,真美。记得入伍前三三对我说:“没关系,寂寞的时候,抬头看看天空就好了。”可是此刻,我并不感觉寂寞,我发现自己已经融入到这里的生活了,我有了很多兄弟,和他们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又拥有了很多,我开始享受这样的时光。和小平的拥抱,和白明辰的击掌,和征楠的相遇,韦唯的一个眼神,广哥的一个微笑……太多太多,感觉是那样真诚,那样美好。生活还在继续,我们还在经历,幸福就在点点滴滴。很喜欢费尔南多的一首诗:
你不喜欢的每一天不是你的
你仅仅只是度过它
无论你过什么样的
没有喜悦的生活
你就没有生活
你无须去爱
去饮酒或者微笑
阳光倒映在水面上
如果它令你愉悦
就足够了
幸福的人,把他们的欢乐
放在微小的事物里
永远也不会剥夺
属于每一天的,天然的财富
午休 | 2012.1.27
早上出操,在队列里被十班长狠狠捣了几拳,原因是站军姿的时候膝盖没用力顶,被他试探出来了。好吧,我能有什么脾气,一个多月了,居然还偷懒。
一个上午练擒敌拳,前半部分我都会了,然后班长就给我教后半部分的,他一动一动地打,我一动一动地学,打得我满头大汗。其中有一招横踢鞭打,我转身一拳打到墙上,整条手臂瞬间石化了,但还是忍住了。等班长一走,实在疼痛难忍,仔细一看,红肿特别明显,还有血丝,握着拳都会止不住地颤抖。
中午排长说全体午休,可是广哥却转身对我们说:“排长说的是午休,你们要分得清午休和午睡的区别,午休还是要训练的——”靠!不带这么玩的!我们只好到走廊上继续打拳,等班长们睡了,阳光和熙,我们也实在太困了,偷偷坐下来晒太阳。直到睡着了,旁边几个兄弟轮流放哨,走廊上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一个夏天的午后,外婆牵着我从城里回乡,路上很晒,我实在走不动了,外婆就抱着我在树荫下睡着了。
二月来了 | 2012.2.1
累了,困了,睡了吧。队长说,就不要加小体能了。
今天练了些什么啊?好像踢了一天正步,脚快断了。不对,正步好像是前天练的。
大冷天的直冒汗。出汗真好。
没脾气了。没想法了。
会操 | 2012.2.3
今天新兵团会操,没抽到我们,真是幸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因为班长昨晚威胁过我们:“要是明天有人冒泡看我回来不整死你们,大不了我这个班长不干了。”
我干坐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那一片目可触及的天空,蓝得没有一片云彩。后来,不经意瞟了一眼对面的女兵中队,好久没看到女的了,只有在会操或联欢会的时候才能看到她们。七班长说那些女兵剪了头发穿着肥大的军装像大果粒,我觉得还可以。
夫子庙执勤 | 2012.2.3-6
由于明天要去夫子庙执勤,今天下午组织洗澡。但队长说为了让我们洗得更舒服,就先跑个三公里吧,虽然很累,看来要享受必须得有付出啊。当我拼尽全力越过终点的那一刻,却迎来班长一顿劈头盖脸:“谁叫你他妈的停下来的!还有一圈啊!”我只好拖着更沉重的步伐跑起来,可是,结果证明,我原先已经跑完七圈半了。队长本来计了时的,被那些班长一搅全乱了,于是他烦了,“所有班长集合去给我冲!”
晚上胖子过生日,买了一个和小春上次一样大的蛋糕,班长还从外面抱来一大堆烧烤。晚上九点熄灯才开始,简单地吃些东西,才一会儿,班长二楼集合,我们接着吃。我切了四块蛋糕送到队部,给排长和四个班长留了一些就睡了,已经十点多了。
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班长回来了,一个劲儿地拍掌,紧接着是哨音——紧急集合。其实我们这次速度是全中队第一的,但班长还是怒了,不知道他为什么怒了,反正比平常更厉害,说真的,我很讨厌他这种第一反应就是发怒的做法,他对我们吼了一句:“看我回去不拉死你们!”
他果真拉我们紧急集合了,其间中队又拉了第二次。队长宣布了一遍中队副班长任命通知,上午副大队长已经宣读过,整个大队四十八名副班长,我想在担任副班长了。可是,此刻我什么都没想,也不敢想,好冷,袜子没穿,棉衣没穿,凉风嗖嗖,我寒噤连连。班里睡下,已经到十二点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就不敢睡了,起了睡,睡了起,前后八次,而且每次都在我们进入快速眼动睡眠阶段被拍醒。中途也有过因为我的两个扣子没扣,班长又火了,我也火了,我们都火了,可我们还是强忍着,胖子一气之下把留在桌子上的蛋糕全扔进垃圾桶了,“操他妈的!”“胖子,忍一下吧,我们不睡他也别想睡,除了紧急集合他妈的还能干嘛?就这点儿出息!”
犹记第一次晚上紧急集合,我当时不知道规定,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把灯打开,班长当时就怒了,骂了一句极难听的话,还差点把床头那杯热水浇过来,我当时就一个想法——弄死他!黄雄阳使劲拽着我,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冲着班长,他下意识地跳下床,摆出一副要揍我的表情:“你想干嘛!不服气是不?屌新兵,老卵是不?!所有人集合,蹲下!我让你们造反!”他又是这招!他只会这招!让所有跟着我一起受罚,他让大家小鸡跳,我越是不跳,他就越让大家难受。我恨透了这种处罚!我没办法,我不能让大家因为我受罪。老子记着你了!操!
这一次,我们又是强忍着,黑夜被怒火照得透亮。
直到天空破晓,我们才睡下,一会儿就吹起床哨了。早上起来,大家都红肿着眼睛,头晕。有时候,我们在部队就一个极简单的想法,晚上能睡一个完整觉就满足了,我们不奢望白天能给我们休息,自当兵来,我就睡了两个午觉,一次是刚来部队那天,一次是在大年初一,其余时间,中午能在桌子上趴十分钟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当我们看着屌人还在以我们的痛苦为谈资跟人说笑时,我们真的很想冲上去捶他砸他捅他踹他咬他!但是我们又不能,在这里,作为新兵,所有的冲动都对我们不利。早操后,我对大家说:“我受不了了,我们一起弄他吧?”“我早就想过了,大不了被退回家。”“或者去上面捅他?”……但也有几个人保持沉默……于是我们作罢了,如果不能团结一心就不要起这个头,要不然都得遭殃。
上午训练结束,他把我叫到小房间,又是叫我当副班长的事,说什么要我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还说这是我的机会。而我又怎么可能背对我的战友?
中午为执勤做准备。下午去夫子庙执勤,大家变得兴奋起来,终于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可是我很平静,坐在大卡车内,排长在我旁边,我们一路聊着,他是特警学院毕业的,我问他都执行过哪些任务,他说有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国庆阅兵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处突事件,他还给我看了他的照片,不愧是专业军人,这些回忆对他来说是美好的。特别是回忆曾经的痛苦与磨难,但经历却是如此之难,时常会被各种矛盾捆束,放弃还是继续——无法放弃了,只能是坚定面对继续前进。
而想想,我竟连班长一点小小的处罚都忍受不了,又如何在这条路上驰骋?排长又给我说了一句话:“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我的忍耐并不是马丁·路德·金所说的:“忍受不应得的痛苦是一种赎罪。”我的忍耐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更具抵抗力,并不在乎它是应得还是不应得,在我看来,或许真正的“应该”也是自己的选择。
晚上0点左右,人群渐散之后,我们带回。天空下起了小雨。
元宵节上午我们照常训练,初时细雨,之后越下越大,在水坑里踏步,裤腿都能扭出水了。下午第二次去秦淮河灯会执勤。车上,大家都睡着了,为接下来的任务蓄力。今晚人更多,繁华喧天,灯火耀眼满目琳琅,但是我们不敢乱瞟。两旁人们举起相机,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班长说我们代表着军人形象,但我知道也仅仅只是形象而已。
回来的车上,我倒坐着,排长枕着我的腿盖上大衣睡了,车上的战友也都睡了。呆望着从市中心渐行渐远的繁华夜景。以前心情失落的时候自己就上街走走,也想到和朋友们一起在街上的情景,街灯如昼,我们只是行人。犹记大万说的:“兄弟几个以后一定要发奋努力,绝对不能让人瞧不起!”而那个时候,马黑似乎并不像涛那样对外界有各种好奇的眼睛。也想到去年国庆晚上和周一、阿娇站在人流如织的长安街上,他说:“看到没有,我以后一定开着宝马,从长安街呼啸而过,多爽啊!”我从朋友们的眼神中感觉到,我们终将踏上不同的路,有人一门心思留在大城市,有人愿意在故乡开辟新领域,但不管怎样选择,我们仍会在一起,是吗?
锅盖头 | 2012.2.9
前天被班长推了个锅盖头,我问他会不会理头发,他说:“你居然不相信我!啊?”好吧,结果他连头都没套上去,一道一道的,操,都不知道被他蹂躏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被战友摸过多少次了。“狗啃的都比这强。”赵干事说的还算文艺,还拿手机拍下来给我看后面到底丑成什么样。
前天大雾,能见度只有二三十米,白茫茫的一片,不过空气质量还是挺好的,不像北京的大雾,似乎夹杂着某种化学气味。昨天大风,密雨,休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给大学班级写了封信。午饭的时候,在土豆里发现了一块牛肉,表示当时惊喜的感觉,简直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这几天,枪不离身,每人背一把枪,就连吃饭、上厕所、上课也是,七斤多重的玩意儿,肩都酸了。下午学战术,在草地和沙地上训练,氛围很自由,比平时放松一些。长了各种冻疮的手握着冰冷的枪,手臂各种酸,不断地卧倒、匍匐前进,弄得全身都是泥,不过我们不敢拍衣服,越是脏的地方班长越让我们爬,其实也不算什么。训练到一半的时候天竟然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不断有雪花飞进我们的衣领,寒风迎面,阵阵浸骨啊。可是,我们没办法,只能更拼命地爬,不停地爬,让身体热起来,才不会被寒冷侵蚀。
所谓冬练三九,晚上也是练得满头大汗才得以躺下,就让汗水一起流走我们的苦累和不愉快吧。窗外大雪纷飞。寒风从北窗进南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