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网络使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世界,我们沉迷于网上的时间远多于俩人相处的时间。很长时间以来,老公不再需要我,我们不再相拥在沙发上,蜷在一起看电视论剧情。我也记不得我们到底有多久没有亲热了……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他的交易和利润。
我们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我们在各自忙着这些的时候,都变成了一个终日与电脑交流的人。我的老公需要电脑,需要那些技术人员为他工作大大超过了对我的需要。QQ却成了我们交流的地方。这完全是个误会,在这里我以一个叫期期的身份和他沟通。有天他告诉了我他的手机号码,我才惊觉这个与我热聊半月之久的男人,居然是我的老公。这下子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还掺杂着某种戏弄的心理。他把我当成他的网络情人,整日对着屏幕对面不知所终的期期如痴如狂。这真是太有点意思了,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一起吃饭也成为一种奢侈。我们不停地在QQ上留言,在网上一聊就聊到凌晨。当我们真实面对时,彼此面无表情,天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么个样子?他在网上天天打开我的头像等我上线,其专注、其投入、其心无旁骛,一如当年追求我的时候天天在女生楼下等我。偶尔他还会说些平时会遭我嘲笑的酸话。他说他想像我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我揶揄他说早在十年前就有人这么说过了,他没听出我话中的况味,很是得意自己的精准判断。
这真是极具讽刺意味的一件事情,他根本不会想到,十年前,对我说过这话的人正是他。如果他知道网络对面的人是我,该是什么感觉呢?
电脑帮助我重新找回了初恋的感动,可是想到老公是在对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乱发情愫,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快在极速地膨胀。通常,他在我下线后的半小时之后准时回家,而我在下线后会抓紧时间洗漱,赶在他进门之前躺在床上装睡。早上他总是早早起床出门,我们几乎没有时间说话。这个神情冷漠的男人,会是网上那个热情洋溢的人?有时我说我感觉冷,他会说,我就是你的火炉子;我说我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他说他始终在我身边陪我……这些话让我在黑夜里脸红心跳,有种当年躲在宿舍里,看他在楼下徘徊时的那种感觉,心动加上点恶作剧的感觉。但此刻的我,感觉很复杂,难道只有靠着这种方式,才能维系我们的关系吗?
晚上我假装睡着的时候,他躺在我身边,不停地长吁短叹,我心里不无酸意:居然为个网上的女人夜不能寐。
我无法告诉他真相,这让我自己几近抓狂,这种撕裂的感觉太折磨人了。他可能永远无法想像,网上那个他屡次求见都遭拒绝的期期,那个彼此有着强烈的依恋和深情的网络情人,会是夜夜与他同床异梦的我。
我眼睁睁看着他备受煎熬,他离不开网,离不开网上的期期,他不知情,或许还觉得有个交流上的慰藉,我却在这种撕裂下,越来越痛苦。我不敢告诉他,我就是期期,我怕惊碎了他的寄托,这种害怕可能是因为我仍深爱着他。我找不到一个途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可是我快要发疯了,这天上线后,我终于决定孤注一掷了。
“亲,给我一个笑脸吧。”敲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心里悲凉,眼里无泪。
“亲,我不是一直在对你笑么 。”后面跟着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和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
“你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啊,曾经有人也这样说过。”
“谁?”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他记得我说过的话,说明心里总还是有我的吧?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是你喜欢的人吗?” 我不甘心,又问道。
“曾经。”
“现在不喜欢了吗?”
“现在我只喜欢你。”
“为什么?”我有些心寒。
“你像她以前的样子,现在她变了。”
“……”我变了?我变了吗?
“期期,你还在吗?”
“我在,她怎么变了?”回过神来,我赶紧敲字。
又是长久的沉默。
“跟我聊聊吧,我需要了解你,这样我们才好见面的啊。” 我只能继续敲打键盘。
“她的眼神没以前那么温柔了,冰冷冷的。”
“……”
“我都好长时间没看见她笑了。”
“你想她笑吗?”
“是的,可是现在我已经麻木了。”他内心似乎也在挣扎着,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既然你打算跟我见面,我就全告诉你吧。我其实早就结婚了,我们是大学的同学,只是我现在跟她再也找不到爱的感觉了。我喜欢你,喜欢跟你聊天,因为你跟以前的她好像啊,聪明、温柔、才情横溢。可现在的她,变得古古怪怪的,整天板着脸,看我的眼神除了冷漠没有别的。我也因此失去了跟她交流的兴趣,我怕全摆在桌面上说清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失去她,因为我们曾经那么深地爱过,可是我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她是个痴心于写作的女人,我希望通过自己的能力,给她一个宁静的空间,让她能够纯粹地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爱好而无需变成求生的手段。可她并不领情,当生存的压力全担在我一个人的肩上时,她非但没有安慰我鼓励我,还讥笑我。这种时候,我实在是太痛心了,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慢慢地就无法沟通了,我们现在的状况,是很久都不说一句话,就这么僵持着,期期你在听吗?
“我在。”我在屏幕这边泪流满面,“对不起。”幸亏这三个字是在QQ上打下来的。
“不,期期,别说对不起,我应该感谢你。我说出来,感觉好受多了。感谢你给我一个倾诉的机会,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像你这样用心倾听的人,没吓到你吧?”
“怎么会呢?”我流着泪在键盘上字,“你跟我讲这些,对我也是有帮助的。我想,我平时对我老公可能也是太冷漠了,我从来没想过男人会有这样的问题,我还以为,除了工作,除了赚钱,他的生活中再没有其他乐趣,不懂得爱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就聊到这,早点回去吧,试着跟你妻子谈一谈。我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打完字,我飞快下线洗漱完毕上床装睡。
半个小时后,他回来了。轻手轻脚上了床,在我身边躺下,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显得有些举棋不定,突然,他把手试探着放在我肩上,轻轻吻了我。我回过身,偎进老公怀里,他惊了一下,但随即更紧地拥住了我,我们在黑暗中不交一语,就这么紧紧拥着好长时间。
几天后,我在网上看到了他的留言:“期期,你真棒。她又回来了,我现在太快乐了,我们又像以前那样了,我真要感谢你,周末到我家吃饭吧。”
周末一早上班走时,老公说:“今晚麻烦你下厨,我要请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吃饭,对我们都很重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当然,晚上不会有什么期期小姐来。我自己出去买了束鲜花,告诉老公,说在他回来前20分钟,有个美丽的女孩送来了这束鲜花,并祝他幸福。他急急地问怎么不留住她,我说她执意不肯。吃过晚饭,他在摇曳的烛光中给我讲他和期期的故事。他说谁要能做期期的老公真是福气啊,我打着哈哈说是啊是啊。
既然结局已经如此完美了,就让这成为我心底一个永久的秘密尘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