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中旬，奶奶去世了。

       我37岁生日的那一天，就是奶奶遗体火化的那一天。目送着她的棺木被缓缓推进火炉，最后出来却只剩下一堆残骨，我确定她在我生命中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一天的巧合，奶奶似乎和我的人生有了更特殊的联系。

       我原本以为，她80多岁的高龄，又患有老年痴呆，并且最后卧床不起，离去或许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同时，对于我60多岁的父母而言，长年在她身边照顾，现在也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可是事情并没有想的这么简单。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会替他人着想的人。三兄妹中（父亲、叔叔、姑姑），他是老大，所以已经习惯去主动承担很多事情。但是，优点也往往成了缺点，他太把自己当老大了，往往说话做事没有界限，管得太多，很容易触怒别人。

       从去年12月份开始，我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咳嗽，而且越来越严重。半个月前，父亲因为担心，便让我把女儿带回老家，顺便也让我去省里的大医院看看。当时，堂弟和弟媳正巧在那两天喜得千金，于是，我选了一日做完检查，便陪同父亲去另一个医院看望他们。那天，姑父也在。

       闲聊的过程中，父亲的“老大病”又犯了，惹得姑父很不开心。姑父当着叔叔和外人的面，很不客气的冲着父亲说：“你就是最大的不孝子（连着说了3遍），换了是我，才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妈。”

      看得出来，当时父亲很震惊，也很尴尬。我看见他的嘴微微动了动，但是最终，一个字也没说，还勉强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在一旁静静的观察，心里却着急得很。由于在场的都是长辈，我只能默默坐在一边。

       后来，我一个人先回家了，姑父这样对待我父亲，我心里是很不开心的。

       我知道，父亲的玻璃心又受伤了。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从来没有挺身维护自己的勇气，反而是自带“阿Q精神”：自己又没有坏心，是对方反应过头了吧，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其实，真的不会这样！大部分人，终究是已经被得罪了。将来，表面上也许会客客气气，但心里总会扎着一根刺。所以，我们不要轻易跨越到别人的领地指手画脚。

       今天和母亲通电话，又得知，那天我走后，叔叔也对爸爸说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大概意思好像是：如果当初他能够把奶奶接到身边照顾，也许奶奶会活久一点。

       从好的一面去理解，意思可能是：我爸妈长年照顾奶奶，虽然辛苦，但是难免会有疏漏或情绪不好的时候，如果照顾奶奶的事情轮流来做，说不定会更合适。从不好的一面去理解：他可能是对我父亲当初给奶奶进行保守治疗有些许抱怨。

      以上的所见所闻，其实都让我内心很痛，晚上，躺在床上越想越伤心。当然，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什么忙也帮不到。一直以来，我觉得这个大家庭是不一样的，长辈们都是有温情、有见识、有胸怀的人，没想到一旦摊上事了，都逃不过世俗的想法。

       做事情最多，做决定最快的那个人，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父亲，就是他们的众矢之的。

       我姑父是一个心思很细的人，确实很孝顺，但是，这也并不能成为指责我父亲的理由。何为“不孝子”？难道我父亲对奶奶不管不顾，实施虐待吗？还有我叔叔，如果当时有不同的赡养观点或决定，为何不直接提出来，并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直到奶奶去世后才说出“如果”这种假设性的结论，除了能起到自我安慰的作用，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当时考虑到叔叔婶婶工作很忙，而自己又是长子，所以不容分说就承担起奶奶的赡养义务。姑姑就更用不着操心这些事了，毕竟是嫁出去的人，顾好她自己的小家就行，常回来看看奶奶就够了。

      父母住的小区建得早，没有电梯，而我家在6楼，奶奶上下肯定不方便，所以还是让她单独生活在原来的住处。刚开始，她在生活上可以自理，只需要母亲时不时去看看，并替她购置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后来，奶奶越来越老了，也做不动了，就由母亲给她每天做饭，父亲定期给她打扫卫生。再后来，我生老二，父母担心我，所以过来照顾我坐月子，同时帮忙带老大。这期间，好像奶奶去叔叔家住了半个月，不习惯，又接回来了，因为爸妈顾及不过来，经过大家一致同意，把奶奶送进了市区里一间比较好的养老院。

       由于奶奶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而且同屋的老人们不友好，让她的健康状况和性格变化非常大。加上居住的楼层很高，她自己不能随便坐电梯到室外活动，于是开始慢慢出现老年痴呆症状。

       所以，在我出月子以后，父母又回到家乡，把奶奶从养老院接了回来。

       除了老年痴呆，奶奶还有心脏病及其它的并发症，父亲觉得到了这把年纪，没有必要再折腾着进行治疗，除了吃药，就顺其自然吧。另外，他也是为了尽量不让叔叔和姑姑操心。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他肯定是做错了。要知道，奶奶也是叔叔和姑姑的母亲，他们除了有赡养的义务，对于奶奶的病情，也有发言权。而父亲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在替兄妹着想，而很少去关注他们的真实意愿。

       虽然父母为奶奶请了保姆，24小时陪护。但他们也没有不闻不问，依然隔一两天就去看一回。频繁的时候会每天去好几次。特别是在后期，奶奶会经常闯祸，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而保姆也不是很尽责任，所以的确是把父母给折腾坏了。

       母亲腰腿不好，遇到保姆的“连环call”，只能让父亲下6楼去奶奶住的地方，然后再爬6层楼回家，有时候刚进家门，又接到保姆的电话，不得不再下楼赶过去。时间长了，父亲越来越累，脾气确实也越来越大，会对着奶奶大声嚷嚷。有时候气急败坏了，还会说上几句重话。

       他显然让自己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控的痛苦循环模式。

       我见过父亲给奶奶擦身体、洗脚；见过父亲弯着瘦削的身体，在奶奶房间拖地、擦家具；也见过他两鬓越来越多的白发......奶奶去世的前几天，他还打电话给我，一边哭一边说“奶奶不行了，因为她现在不吃不喝”，我在电话另一头也急得要命，恨不得马上飞回去。

       所以，我非常理解父亲所经历过的一切。如果说他有错，就错在他喜欢大包大揽，喜欢“充老大”。

       我很尊重叔叔和姑父，可是我更心疼自己的父亲，我不想听到这个家庭里有人说出让他寒心的话。当然，我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因为我自己也做得不好，对于父母，远在外地的我不但自顾不暇，反而还会让他们担心。

       之所以把这些想法写出来，我只是希望，这个大家庭的每个成员都能够多一些理解和包容，能够更加紧密的团结在一起。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值得我们托付的人少之又少。

       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我第一次感觉夜晚是如此短暂，一阵接一阵的酸楚让我没有任何的困意。

       处理人际关系，其实和空间管理也差不多，都要知道界线在哪里。我们不能放弃自己底线，但是也不能以爱的名义，侵犯别人的领地。越亲近的人，往往越容易犯这样的错误。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