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淋过的夏天

1

夜深了,周围静静的,只听见雨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的,仿佛是在演奏者悲凉的歌。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雨声,不知不觉陷入回忆中。

她记得初遇他时,她青春年少,懵懂无知,一心向往着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喜欢那种自由、洒脱。遇见他时,他是那样的耀眼,一身白衣,飘飘欲仙,剑法超群,让人忍不住为他驻足目光。可是她,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她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在她心里,他是那样的完美,她知道只有不停的努力,不停的练习武功,才能接近他,让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哪怕只是一瞬,她也觉得是幸福的。

再次遇见他时,是在表哥的家里。表哥是姑母的儿子,年长她几岁,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是最开始教她武功的人,算是她的半个老师,也是她最崇拜的人。她记得那一天天空飘着小雨,表哥家的丁香花开的正好,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她沉醉在花香中,恍惚间,看见不远处,有个人抬头望着丁香花出神,目光中略带着悲伤,花瓣随着阵阵微风,伴着雨滴落在他的肩上,他毫无察觉。她一下子认出了他,看着他,心情莫名的失落。

“幻雨,你来了。”远处传来表哥的声音。她收回了心神,慢慢转过身,笑着和表哥打招呼。

“呦,漆言兄也来了,来了多久了,怎么也没让人禀告我呢?”表哥看着离她不远处的他笑声到。

“也没多久,本来没打算过来的,可是被花香吸引不知不觉就过来的。”冷漆言微笑的说完,慢慢走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漆言,很美却有些悲伤的名字。她不知道这个名字将会刻在她的心上,久久不忍忘记。

他走近了,向表哥拱了拱手,笑着说:“就那么一会儿,你这的花开的那么美,就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划过表哥身旁的她,她害羞的地下了头。

表哥看了看她,略带笑意的转头对冷漆言说道,“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的表妹,林幻雨。”

“表妹,这是冷漆言,他的武功可厉害了,是洛城的第一高手呢!”她惊讶的看了看他,她只知道他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哪有那么夸张,其实武功也没那么好,离第一高手还差挺多呢!”

“你太谦虚了,就是有啊...”表哥还想说什么,可是被冷漆言拉着向书房走去,留下她愣在了原地。

“幻雨,你快走了啊,我们要把你落下了!”耳边传来表哥的催促声,她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后来,她听表哥说起他和冷漆言的事,他们是在学堂认识的,表哥总被人欺负,他好几次出手相助,虽然他不太喜欢说话,但是人还不错,功课也很好。表哥有时会向他请教功课和剑法,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表哥的功课和剑法都有了很大的提高,表哥一直都很感谢他,两人亦师亦友。每每听表哥提及此事,她都很羡慕。

之后的几天,他每天都来找表哥,他们一起读书、练剑,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却觉得很幸福。好几次表哥让她和他们一起练剑,她都会找各种理由迅速的跑开,然后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傻乐个不停。她喜欢偷偷的看着他,看着他读书、练剑,喜欢看着他充满自信的、侃侃而谈的样子,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充满着感动。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没过多久,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表哥说他已经离开了洛城,他为了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去闯荡江湖。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她看着丁香花,不觉中泪水早已湿了眼眶,心隐隐有些疼痛,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的滋味。

很多很多年之后,好些事她早已经不记得了,她已经不记得为什么喜欢他了,她只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也许,他更不会记得,他不会记得有个爱慕他的小女孩曾经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也许,只是一种感觉,当她被恶霸欺凌,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那个白衣少年不顾被雨打湿的衣襟,面带微笑温柔的问她,“你没事吧?”那一瞬间,她被他深深迷住了,觉得这就是自己能想到最美好的事,所有的东西,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也许,只是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手背时,她顿时温暖了全身,虽然天气很冷,但她的心无比温暖。也许,只是当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时,一朵丁香花伴着雨水滴落在他们的手上,仿佛是在为他们祝福...

每当丁香树开花的时候,四周被花香包围着,置身于花的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也许只有此时,才能想起他吧。关于他,记忆有些模糊了,依稀记得,他们共同的交集是在一幅画上,那是在表哥的生辰,请画师为他们画的,画上的他们,是那么的开心。就好像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一切都刚刚好,可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猝不及防,花开两朵,天各一方。她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了,只是记得那一种感觉,刻骨铭心的感觉,也许这辈子都再也不会有了。她感谢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是他给了她那样一段美好的记忆,虽然他们此后再无交集。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能遇见他真是太好了。

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伤口会一直痛,伤口就像是个倔强的孩子不肯愈合,每每想起,痛的不能自己。只是那样渺小的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森林中的一棵草......茫茫人海中,又有谁会记得她呢?他会记得她吗?

2

寒冷把她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想起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默默努力着,努力着成为大侠,一直都想再见他一面。成年之后,她记得成年之后她就决定独自一人闯荡江湖。虽然家里人很担心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会有危险,坚决不同意,把她关在房间里。她留下一封书信,破窗而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寻找不一样的人生,也许只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她决定先到她梦寐以求的“幕城”,听人说那里很繁华,很富裕,高手如云,好些人都梦想在那里生活,她希望可以遇到武林高手教她个一招半式的,足够她闯荡江湖了。虽然独闯江湖的日子很苦,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城市,朝不保夕,风餐露宿,日子虽苦,但是她觉得很充实。她身上的钱只够住在一间茅草屋里,下雨的时候,屋里和外面滴滴嗒嗒愉快的唱着歌。虽然这样,但她总算是有个像样点的地方睡觉。

她决定去找一份工作,边工作边练习武功。她看到有家“悦来客栈”在招工的启示,决定去应征。老板对她挺满意,让她明天就来工作。她很开心,这是在幕城的第一份工作,她决定要好好工作,不辜负老板对她的期望。就是这样,她遇见了他,他是客栈的厨师,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人挺老实,老婆几年前因病去世了,无儿无女。他人挺好的,对她也挺好。他说,他叫石磊,四块石头,命硬,他说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她看了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他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们都叫我磊子,你也这么叫吧。”她笑了笑,还是叫你磊哥吧!

她到客栈工作的第一天,他很热心的讲解工作的内容,有不懂的他也会耐心的辅导她。还帮着她找新的房子,帮着她买了好些东西,即经济又实惠的,觉得这个人很不错。他帮她找的房子就在他的附近,他说都是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特别是女孩子,更得有个照应,就是房间有些破旧,他很不好意思,要是好一点的房子会很贵,所以只有将就一下了。没事,这可比之前住的茅草屋强多了,最起码下雨的时候屋里和外面不一样了,她开玩笑似的说

是吗。他听了以后眼里略带着悲伤,但是一闪而过,然后对她说,以后有什么事就跟他说。她笑着点了点头。

在客栈工作的日子里,感觉很充实,她喜欢观察形形色色的人,有卖豆浆的小哥,卖包子的大爷,教书的先生,有钱的客商,还有些身份显贵的公子哥......有时客人不太多的时候,她喜欢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讲些有趣的故事,家长里短的,一听到幕城新来了好些高手,她就变得兴奋起来。感觉这里离梦想又近了一些,她开始喜欢上幕城了。

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她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其实是好些事,她发现他对她特别好。比如,早上的时候她习惯赖床,每次都是匆匆起床,然后去客栈工作,早餐从来都不吃。他知道以后,每天都为她做早餐,全都是她爱吃的,她就说了一句,好久没吃油条了。他就学着做油条,然后每天早上都会早起她很多好吃的,中饭和晚饭都是在客栈里吃的。她每次都会发现自己碗里比别人多了好些肉,有时,她有特别想吃的,他就为她开小灶。而且每天晚上他都是先把她送回家,说是怕女孩子自己回家不安全,然后自己回去。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他看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也不容易,所以就一直帮衬着。可是后来,她发现他越来越殷勤了,好些事,他按照他自己想的,可是并没有跟她商量就擅自决定。之前她说家里的柜子有些掉漆了,第二天,他就把柜子刷上红色的漆,他不知道她很讨厌红色的柜子。特别是晚上熄了蜡烛之后,感觉屋子里有些阴沉,她害怕的睡不着觉。

第二天,他看见定着两个熊猫眼的她,问她怎么了?

“还不是他干的好事!”她生气地说。她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说说完,他连连道歉。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她说道。

“其实...其实我...”,他很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有话你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她觉得有些事就应该说开了。

他鼓足勇气说,“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就...“

“就怎么样啊?你快说啊。”她不耐烦的说。

“我..我就喜欢你了”,他终于说了出来。

她愣了好久,缓缓说道,“对不起,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哥哥。我很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留下他呆在原地。

她回去之后马上辞了工作,搬了家,老板一再挽留,可是她去意已决,既然没有可能,就不要留给他希望了。有许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或许和他在一起也没有那么糟,可是,一瞬间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她不想过那种一眼就能望到一辈子的生活,她不想一辈子这样度过,她还有成为大侠的梦想。这样对他,对她都好,她知道,她有些冲动了,他们明明是可以做朋友的,可是当他说出那句话时,就注定他们不再是朋友了。从此之后他们在未见过。

3

她又找了新的房子,新的工作,是在武馆打杂,虽然工作辛苦,但是她感觉离梦想又进了一步。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道场,擦桌子,擦地,空余时间,可以偷看武馆的学员练武,回去之后,她循着记忆开始练习。慢慢的,武馆的老师看她如此勤奋,也会教她一些武功,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日子就这样平静而充实的过着,没过多久,家里来信说,表哥要成亲,让她赶紧回家去,她知道,她这一回去,很难再回来。可是,表哥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她又不能不回去,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去。收拾完行囊,租了辆马车,准备回家。

几天后,她回到了熟悉的家乡,父母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了,看到她,母亲哇的一些哭出来了。她说,女儿啊,你瘦了好多呀,在幕城怎么样啊?过的好不好啊?有没有被人欺负啊?她笑着说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住的是大房子,一日三餐吃得都很好,还拜了个武林高手做师父...母亲拉着她的手走进屋里,看着她,一下子又哭了。她赶紧帮母亲擦拭泪水,轻轻的在她耳边说,娘,女儿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母亲边擦眼泪边说,你再大也是娘的孩子。“孩子刚回来,先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父亲在边上说道。“表哥呢?他在哪呢?我还没恭喜他呢。”她环顾了一圈,望向了父亲。他正在新房布置呢,好多事,你先好好休息吧,等他闲下来你再去找他。她点了点头。

表哥婚礼那天,丁香花开得正好,天空飘着细雨,满院的红绸红布,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在阴雨绵绵的衬托下,有一种朦胧美。虽然下着小雨,但丝毫不影响人们的心情,客人们有说有笑的迎接着一对新人的到来。表哥一身红衣,人显得格外精神,和小时候那个爬树抓鱼的他判若两人 。新人拜了天地,宾客们纷纷入座,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孤独感不知不觉包裹着全身,她想要逃离这里,向表哥表嫂祝福之后,起身正准备离开。

“幻雨”,她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想想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记得她,正要离开。

“幻雨,你是幻雨吧!”她这次听清了,顺着声音,缓缓的回头一看,她一下子怔住了。眼前这个人,虽然身材有些发福了,苍老了许多,但她还是马上认出了他。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愣愣的站在那里,记忆慢慢袭来, 曾经的记忆涌入脑海。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但是感觉是那样的清晰,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候,心隐隐作痛,全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和以前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怎么样,你过得还好吗?”他笑着开口说道。

她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眼睛有些酸痛,泪水伴着雨水留了下来,雨越下越大,他为她撑起了一把伞,她努力抑制着泪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许久之后,她定了定心神,点了点头,问他,“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我也还好,在城北边开了家客栈,生意不好不坏,勉强够养家糊口的。”他不好意思的轻声说道。

“你的剑法那么好,不去当大侠太可惜了呀!现在还练剑吗?”她强忍着泪水,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的说。

“好多年没碰剑了,剑法再好也不能当饭吃,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瞎胡闹,现在啊,我就想过安定的生活,这样也挺好的。”

她看着他有些出神,眼前这个他还是他吗?

“爹爹,我们快走吧,娘亲该等着急了?”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一边拽着他的衣角,一边对他说。

他俯下身,温柔的对小男孩说,“寻儿乖,爹爹和姑姑说几句话就走。”

她愣愣的网看着他,他回头对她说,“哦,对了,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儿子,寻儿。”

“那边的是我的妻子,如意。”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挥着手的女人对她说。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他妻子的样子,努力挤出笑容对那个女人挥了挥手。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多保重啊。”他说完抱起小男孩,转身离开了。

“哦,对了,我的客栈叫《奇幻客栈》,就在城北,有空来转转。”他转头对她说。说完便走了,转眼间,他们就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她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泪水如泉般涌出,原来,他还记得她。可是,他还是她心里的他吗,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那么骄傲的、刻在心里的那个他吗?她好像把他弄丢了,被时光遗漏在记忆的最深处。“他知道你会来,所以他才来这里见你一面,说是了却心愿。”身后表兄的声音传人她的脑海。雨,越下越大,倾盆而至,瞬间便流成河,仿佛要将这座城市吞没。她冲进雨里,任凭全身被雨淋湿,她的泪水和雨水融为了一体。置身雨中,老天,也在为她哭泣吧,她第一次知道了心碎的感觉。如果,那时她说出,她一直都很喜欢他。也许,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追上他了,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同?可是没有也许,现实终归是现实,他之间隔了怎么都跨不过的现实。原来,他们最终敌不过现实。人生没有如果,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她应该谢谢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让她爱上他,就让他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吧!至此之后,他们再无交集,也许她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她头疼了厉害。她一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在床边已经睡着的母亲,轻轻的唤了声,“娘”。母亲揉着眼睛看着她说,“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发烧了三天三夜,可吓死我们了,感觉怎么样了”。她笑着宽慰母亲,“没事,我就是感觉有点饿了”。“我马上去准备吃的,你再睡会。”母亲说完,便出门了。她有躺回了床上,看着被阳光铺满的整个房间,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对自己说。无论怎样,生活都是要继续下去的。

4

几天之后,她决定要返回幕城,开始了她的新生活,这一次,家人并没有拦着她。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的决心,知道她既然做了决定就会去做。这一次,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出发那天,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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