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手撕昭仪
天色蒙蒙亮。洛川王府里各房各院里仆役奴婢已经开始提水洒扫，修剪花木。大厨房里炊烟袅袅，自王妃起各房各院的份例饭菜皆由此出。
临春阁自然也不例外。凤蓉疼爱凤鸾歌，因此便命厨房每日给临春阁备一两燕窝，单给凤鸾歌进补。厨房管事赵妈妈自当准备齐整，然后由临春阁的丫鬟去领，中间不再另经他人。这日便该小丫鬟灵秀去领这燕窝羹。恰巧另一个丫鬟画竹也去到厨房，说道：“昭仪娘子今天胃口不好，赵嫂子可有什么好吃的没有？”一面说，便一面揭开笼屉，正看见那一大碗晶莹剔透的银耳燕窝，上面缀着三五个枸杞。喜道：“娘子正想这个吃呢。我先端走了。”灵秀急忙按住她说道：“你好没有道理。这燕窝是王妃单给我们姑娘的。你怎好就端了去？”画竹曳斜眼瞅了灵秀一眼，笑道：“王爷有话，昭仪娘子身子羸弱，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叫她好好将养身体。一碗燕窝算的了什么？只要我们娘子开口，怕不有十碗八碗的等着进奉。”说完竟将燕窝端走了。灵秀急得要去追，被赵妈妈一把拖住，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晓得道理？她们现在正是得宠。连王妃都要赏她三分薄面，你急头赖脸地追回来，却不是让你们姑娘为难？依我说，你竟回去好好劝你家姑娘，只将这事推脱过去就完了。”灵秀无法，只得回转。恰巧清荷正在庭院里晒手帕，凤鸾歌裹着鹤氅一块一块地掰着梅花糕喂雀儿。见她空手回来，清荷奇道：“怎么空手回来了？难道厨房里不曾准备？”灵秀越想越气不过，索性将事情来龙去脉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凤鸾歌。凤鸾歌本对燕窝之事持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是听说连凤蓉都要避其锋芒，便觉得此事不可忍。思索半响，提笔写了几个字，吩咐清荷说：“你现在去厨房找赵妈妈，教她照此再熬十碗燕窝出来。此事不必惊动王妃，就说我另有别用。”
屋里蕙心听见，出来劝道：“姑娘又何必多事？不过是个下等的姬妾。连王妃都不与她计较……”凤鸾歌挥挥手，打断她的话：“就因为她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要去教训她。今天她抢我燕窝事小，明日她若觊觎王妃之位，我看你还说不说的出这样的话来。”一番话堵的蕙心说不出话来。
清荷去取了燕窝，分别用两个提盒盛了。凤鸾歌便带着清荷和灵秀一路来到昭仪娘子的“绿华居”。
绿华居果然是精美绝伦，一进院内便是两株大梧桐树，若是在夏天便是亭亭如盖，院内又有海棠、牡丹、芍药等花圃，正北精致的五间房舍，上有匾额题“引凤”二字。凤鸾歌撇撇嘴，抬脚便走入室内。门口守着的丫头忙拦不迭，只得叫道：“凤家姑娘来了！”
一阵衣裙索响，环珮叮当，只见三四个丫头簇拥着一个穿五彩云纱霓裙的女子迎出来。一见之下，这昭仪晚柔果然是个美人儿：云鬓杏腮，绢眉水眸，一身肌肤欺冰赛雪，周围态度更是弱花扶柳，这就是她的根本！
“吆！这就是王妃姐姐的妹妹么？真是好模样儿！”凤鸾歌还未说话，昭仪便先声夺人了。拉着凤鸾歌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丫头们不知事，今天早晨竟然抢了妹妹的燕窝。我这里正说她们呢。”说着便指指院中，早晨去去过厨房的画竹正跪在石阶下。凤鸾歌看了也笑嘻嘻地反手挽着晚柔的胳膊进了室内，说：“昭仪玩笑了。燕窝这种东西，虽然金贵，但是王府里十斤八斤也拿的出来。怎么说是抢呢？我本来都是吃腻了的。可是姐夫却叫姐姐每天一两的送，我也愁的慌。”她摆摆手止住晚柔的话头，指指两大提盒，说：“恰好听说昭仪爱吃。我就吩咐厨房，做了这许多给你送来。来，端出来放这吧。”说着她手下微微一扭，便架住了晚柔的胳膊。灵秀早就将五碗燕窝一字儿排在桌子上，凤鸾歌不由分说便端起一碗往晚柔嘴里灌进去。须知凤鸾歌此时已非昨日之吴下阿蒙，任晚柔再怎么挣扎，也难逃脱。一碗燕窝淋漓尽洒，也灌了不少进去。弄的个千娇百媚的昭仪头发也散了，妆容也花了。周围的丫鬟婆子要抢上救护，却被清荷和灵秀拦住。凤鸾歌连灌了三碗燕窝，才将碗一扔，撒开手，冷冷说道：“该是你的，你就安心受着。不该是你的，你若动了心思，这就是教训！昭仪娘娘可记住了？”
晚柔匍匐在地上。燕窝汤滴滴答答地从发梢上滴在衣襟上。她恨恨地盯着凤鸾歌，说：“我要告诉王妃！我要去告诉殿下！”
凤鸾歌满不在乎，斜睨了她一眼，说：“你尽管去告诉他们说我打了你，作贱你。或者，”她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还可以去告诉皇帝。不过有朝一日，你必要求我救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不再看脸色苍白的晚柔一眼。只是还未出去院门，便见凤蓉在众人簇拥下款款而来。原来，蕙心见凤鸾歌要找昭仪麻烦，怕出乱子，忙使人去告诉了凤蓉。
凤蓉严厉地盯着凤鸾歌。冷冷地说：“六妹不好好在临春阁待着，跑到这里胡闹什么？”里头昭仪听见动静，爬起身来扑在凤蓉脚下，哭诉道：“王妃恕罪！是妾身无状。才惹得姑娘动了肝火……”
“闭嘴吧你！”凤鸾歌朝晚柔吼道。又正色对凤蓉说道：“我的东西，别人不能动。愿姐姐亦如是！”
凤蓉的心好似被什么震裂了一道缝隙。她瞪视着凤鸾歌，强自压制住心里的焦虑与不安，说：“她是殿下新晋位的昭仪，连我也不能轻易处置。她若犯错，自有掌仪内监处置。你怎可私自动手？”
凤鸾歌笑嘻嘻地说：“对付情敌这件事，我比你有经验。肯定是亲自下手比较过瘾啊。”她又一把拎起晚柔，说：“我料定你会装可怜，所以我成全你。你知道燮王殿下这会儿在哪吧？走，我就让你看看以色事人能有多长久？”
她拖着晚柔要走，偏生凤蓉往前一步拦住。冷冷吩咐众人道：“还不将她们拦住？”一众丫头婆子这才自凤鸾歌手里抢下晚柔，扶回绿华居。凤蓉拉着凤鸾歌一路走回自己的明华堂，这才放开手，跺跺脚说：“你怎么这么莽撞！她现在正得宠，回头要是殿下怪罪下来，连我也护不住你！”
“姐姐怕什么？”凤鸾歌坐在椅子上，一点都不在乎。“这个昭仪的来历，蕙心都说给我了。她是皇帝赐下来的，这样的人，殿下即使宠爱也是虚以蛇尾。不信，我与你打个赌，这件事一定会大事化小。不过姐姐一定要派人盯紧了府邸。肯定会有人替她通风报信。若找出这种吃里扒外的内奸，燮王殿下以后应该深敬姐姐。”
凤蓉对凤鸾歌的话将信将疑，不过还是依言布置下去。临春阁里众人更是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日。天色将晚，凤鸾歌洗漱完正要睡下，灵秀匆匆进来说：“殿下朝这边来了。”蕙心忙又替她披上外面的大衣服。刚整顿完毕，容燮的一只脚便踏进了门。
“凤蕊凤鸾歌！你好大的胆子！”他眯着眼看着凤鸾歌喝道。几乎直逼到凤鸾歌面前：“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干的？”
“好像很多。”凤鸾歌微微退了两步，云淡风轻地说。同时戏谑地看着容燮，笑道：“殿下冲冠一怒为，就为了那么个细作？”
“你怎么知道晚柔是细作？”容燮反问。“她是我的爱妾，你欺我爱妾，该当何罪？”说着便在椅子上悠然坐下。殊不知他一开口，倒唬得蕙心等一干人都跪下了。
“姐夫别吓坏了我阁里的人。”凤鸾歌浅笑道，“晚柔这样的货色，你家里并不稀缺。我替你解决了她，连并解决了替皇帝派来的眼线，有什么不好？”
“你就这么笃定她一定是皇帝派来的？”容燮问道。“万一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又或者有人此时早已将消息传递到大内，皇上降罪又当如何？”
“第一，她的来历阖府上下皆知。你这么宠爱她，无非也是做给皇帝看的。好让皇帝短时间内对你放心。至于她是不是衷心对你，我想她既然敢抢我的燕窝，如果不是恃宠而骄，就是没脑子。可她说话行事偏偏不像没脑子的，知道先声夺人。一个女人如果真的喜欢你，那她应该不会给你找麻烦。可她偏偏不是这样。”凤鸾歌微微一顿，“第二，我姐姐早已布置人手，看管各处庭院角门。最多明日，就能抓住替她来往通传消息之人。大内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王府的事。”
“听起来，倒是算无遗策。”容燮眼中又现三分激赏。“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做？凤鸾歌斜眼睨了容燮一眼，说：“昭仪晚柔，目无尊卑，恃宠生娇。不管放在哪里，她都要得到教训。我不过是气她抢了我的东西。”而她真实的想法是：谁都不能欺负我姐姐。包括你。我固然是打了昭仪，倘若皇帝知道了，就是再不怪罪，也得叫你进去申饬两句。洛川王殿下，你须知道，彩旗太多，红旗就会失了颜色。
这时，容燮的贴身侍卫在门外通禀：“殿下，王妃求见。”
凤鸾歌兴奋地跳起来：“抓住了！”
容燮忍住笑意看了她一眼，说：“传。”
凤蓉身后跟着数个内侍小黄门，押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她先对容燮施礼下拜，然后才说：“这是在绿华居洒扫的小丫鬟绣球。今晚在北角门逮到她。不知往外通传了什么东西。侍卫们已经去追了。”
“押下去仔细审问。”容燮威严地说。又看了看凤鸾歌，说：“你也早些歇着吧。过几日便可进宫了。”
说完，便携着凤蓉走了。
凤鸾歌心中一喜：她马上就要见到容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