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期曾经连着快三年时间周末去当地的盲童学校陪伴学生,最初知道这件事的人普遍都会说,哎哟,你真是善良。可我总把善良理解为懦弱,自然也不承认别人给自己贴上“善良”的标签,觉得这是种戏谑,况且这就是我在做的一件事,关善良什么事情。
如果现在再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会坦诚一些了,是呀,我就是善良,怎么了,这不人人都是吗?分析昨天的罗尔事件时,大家都在哀嚎公众要冷静,或者失望,哎人们都太感性容易被引导。可是,最基本的让人们想去转发的原因难道不是人的“爱心、同理心和感情”吗?
我看到公众的躁动和可怕的舆论,也看到了小爱累积的大善。
微信公众号“有马体育”前几天发了一篇文,NBA赛场上,一位球员放弃唾手可得的进球机会,毫不犹豫地用手拽住了空中失衡的对手,使之获救。事后记者不断追问,为什么你会帮他呢?为什么为什么?
球员说“我当时就是一种本能反应,把他拉住,并没有任何的思考”。记者不死心,还在不断追问。
“本能”,这两个字就是我们转发罗尔和球员施救对手的原因啊,因为帮助他人就是我们的本能呀。要再追问的话就得去问科学家了。
有马体育继续写道“在投鼠忌器的恐慌氛围里,人们摁住了本能,那些仍然遏制不住本能施行救助的人们,收获了媒体‘勇气可嘉’的用力褒奖。但恻隐之心,本该人皆有之。”
所以每个人都有善良和柔软的一面,而我也终于接受了那一面的自己。
之所以敢面对那样的自己,是归于广州半年的经历,那是我开始真正接触“公益”。
第一次知道“公益”这个概念是在大三暑假参加的“壹起新闻讲堂”。当时的一些印象深刻的话是,“大部分工作靠的是薪资维系,公益人能走到一起靠的是相同的价值观”“商业宣传讲究经济利益,公益传播追求社会责任”。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为性少数群体奔走的公益组织,有为乙肝患者融入社会主流努力的雷闯,有为劳工维权的劳工组织。当时的感觉就是aha moment,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似乎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呀,原来还有这么多人也有相同的温度和价值观,在曾经的圈子里,我似乎是奇怪的,一度怀疑自己常有的热心肠或者善良是不是为了当一个圆滑的“老好人”,我做的事是为了感动自己还是真的有益于人,想不出答案后我甚至有段时间讨厌自己,非常讨厌。
广州夏天的温度湿热躁动,但也让我开始有了期待,于是半年后,大四下期我去了两家广州实习,周一到周五轮流,周日会去第三家NGO参加为流动儿童开设的课堂。只是想趁着踏上工作岗位之前,体验一下这个我好奇又向往的地方。
半年过去,有失望吗?当然有。
有什么收获吗?很多。
这里只是与其中一家NGO,善导社会服务中心的故事。
去面试这家NGO的传播实习生从上午10点持续到下午5点,但面试者一共只有6个人。这可能是最特别的面试了吧。在姓名牌上写好名字后,传播官(也是面试官)让我们二人一组玩了一个游戏,游戏规则不细说,总之游戏中我们发现,我们特别习惯于我赢你输,或者你赢我输这种二元对立的关系。实际上,这个游戏可以两个人双赢。
“我们不是为了要比过谁,要超过谁或者打败谁才生活着的,生活中不是只有你死我活的竞争,还有彼此陪伴协作的共同成长”
呵,头一回有人告诉我不要想着赢。
这也是我在这里学到的第一点。
上午活动接着排版了一篇微信,下午在前实习生的分享也有一点印象深刻,
“先把事情做好,再谈论做公益”意思就是,别老以为公益就是大爱人间,这就是份工作,也是社会运转的一部分,你不好好把这份工作完成,再大爱人间也等于白搭。
哦,原来公益没我想的那么白莲花呀,做事是首要的。
这是学到的第二点。
下午接着6个实习生三三分为2组,小组内再进行22一组的采访,第三个人负责观察和提问。
传播官让我们回想自己在采访和被采访时的状态,我那时候才发现我容易因为害怕冷场强国话题不让他人插嘴,问问题时也很规矩的按大学经历来,小组成员则聊起了家庭故事。
能够认识到自己和他人的状态,这是学到第三点。
最终顺利进入这家NGO实习,它所做的事情是服务于公益人,同时也会直接进入到社区或群体中采纳应用戏剧、协作等工作坊形式服务人群,我将它理解为公益人和创变者的休憩和加油站,也是公众能够有更好生活认知的提供方,真真实实在与每一个人打交道。也因此善导有一个slogan:创造参与的过程。因为现在太多项目和活动其实缺少了真正参与到服务群体中这一步,以为用钱就可以解决一切,善导希望创造这个参与的步骤。
善导对于许多公益人来说,称得上是一个温暖舒服的存在。
期间我参与了传播推广,工作坊记录和教育剧场的跟进,这些每一个单项都需要用上万字慢慢写,现在想起来了两件“很善导”的事情。
第一件:残障人士
善导请来香港导师开设“如何给残障人士开设工作坊”的课,针对的是需要服务残障人士的公益人。推送已经发出去了,可是善导内部吵起来了。原因就在于“残障人士”四个字。
A认为“残障人士”是对该群体的歧视,作为公益机构更应该注意这样的用词,应改为“特殊能力人士”。B认为“残障人士”是大家通晓的说法,残障机构也在使用,并无不妥,不含有歧视。两人在微信群里争论,且明显是带有怒气的在争辩,后来因为第三方观点介入才结束。
这件事情后的例会上,我本来以为没有人会提这件事情,毕竟我们习惯的做法是“事情过了就过了”。没想到A主动提起,梳理了自己当时情绪,坦诚当下她就是生气了并有意识的语言攻击,也说出自己觉得难过和委屈的地方,A说话的时候几度哭腔,我特别讶异,A在我看来也是大boss地位,居然会在大家面前这么坦诚的回顾整件事。
最后她说出了原因“我们习惯了冲突发生就让它过去,可是我不觉得冲突是坏事,不面对和解决才会让问题更严重”。
敢于沟通、面对冲突、认知自己的情绪、以及对于类似“残障人士”这样的词汇的使用...我的观念也开始渐渐改变。
反思自己平时生活中:
对于“残障人士”是否也有歧视和避之不及?话语之间是否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面对冲突,我会逃避还是去梳理,我敢不敢承认自己的愤怒和难过,还是要一直摆出一副我可以应对一切的摸样?愤怒和生气往往是因为自己的某项需求没有得到满足,我能不能明白自己的需求?
不得不说,公益在重塑我的三观,倒塌又建立,我一边吃力摸索着又一边为这种改变而心喜。
前面也说到了这份实习也有让我失望的地方。
比如我会负责做活动的微信推文,可是千篇一律的推文让我倦怠,公益讲究平等,所以管理并不严格,我若犯了错,他们会更在意你的感受,少责备,而久而久之,我拖延症越来越严重...又比如我常怀疑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用,能带来什么积极的改变?看到一家企业能动辄拿上百万来做所谓公益行动时,我为所在的小小机构感到无力。NGO的人都是名校毕业、经历丰富,称得上所在领域的佼佼者,可是不高的薪资怎么能吸引到更多的参与者呢,还有多少青年人愿意留下呢?加上身边朋友和家人并不了解“公益”,我也一度在怀疑自己的选择。
还好这些失望和困惑我并不会埋在心里,而是会跟NGO的同事坦白说。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有话语权的。
例会时,boss会注意到实习生还没说话,便会主动问我们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有哪些疑惑,觉得自己有收获吗?如果没有收获的话,又该如何调整,boss安排的实习责任也是根据个人的规划而来。之前我习惯了不发言,只是听安排。但在这里,我逐渐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况且这里有人愿意聆听和尊重你的发言。
我其实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最终选择进入公益行业作为第一份工作,但是我很庆幸我曾与它相遇,公益理念和讲求行动的态度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
比如,我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路过的“特殊能力人士”,我不再觉得自己比起流动人口或者打工者似乎高了一截(之前即使与他们接触,心理多少仍会有高人一等的感受),面对愤怒和冲突,我不再黑白对立的去判断或指责,而是询问了解情绪背后的原因,比如在这次的罗尔事件中,我不再去喷说,有三套房子还没钱治病?因为白血病是个无底洞,我也看见过因病致贫的家庭发出求助时的绝望和仅有的一丝希望。还比如我相信人们彼此是可以互相成就的,简单来说,往往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其实不会那么努力,而当你想着还有父母,还有一些羁绊和责任的时候,你会更加有动力。
写下这些东西本来是想折生气的反驳 what you need 在12月1日推送的文章《其实从初中开始,我就对公益失望了》,现在写完之后,愈发想念广州那段经历,现在也开始思考这篇文章背后所代表也是一些常见误区。这篇文章原文链接:http://cgfkx.cn/UrY
1、将公益概念泛化,将其与慈善划等号,与捐款捐钱与公益划等号,甚至将陈光标这种官方有意帮助树立的典型榜样归为公益
2、缺少公益界的声音,将公益的不足之处放大到对整个行业污名化
3、公益行业长久以来自身的发声不够,况且公益理念建立在公民理念上,而我们普遍缺少这个意识
4、全文用相似例子论证一个观点,不具有说服力
另外分享一个循环,是中午此前广州的boss分享的。
公众对公益了解度低-公益缺钱-依赖境外资金但现在受到限制-加入公益营销/公益市场化-公众了解公益但误解更多-公益更缺少大众的多样化资源
心疼公益三秒钟。
中午把what you need的文章转给之前同事看,他现在去了加拿大,我询问加拿大公益发展如何,他说加拿大不存在公益发展一说,因为加拿大发生的普通事在国内都能称得上公益。
或许等到哪一天,我们不再强调公益的重要性时,才是公益发展的最好的时光吧。就像等哪天我们不用再奔走疾呼LGBT人群的权利时,他们才真正能好好生活着。
对于what you need的文章,借用昨天看到一位媒体老师说的,“侠客岛批评咪蒙老师喜欢把灰色的事情说成非黑即白,激起受众极端情绪,这句话适用于罗~筹款事件”,也适用于这件事儿。
每个行业的发展与其说是绝对有助于社会,不如说都有些瑕疵。何必说的非黑即白。
我虽然能理解现在想要内容火,就得态度鲜明,用情绪和感受来说话,毕竟这也是讲究个性的时代,可是也请稍微多想一点。
公益能进行基于的就是最开始说过的人类的“爱心、同理心”,如果你对公益失望,那也是够惨的。
如果说非要表明什么立场来显示自己的鲜明观点的话,我的立场就是,我不喜欢咪蒙,也不喜现在的what you need(曾经喜欢过),非常不喜欢。
另外就是,我会继续记录公益故事,怎么都不改,好的坏的,弊端益处,可爱和彷徨的人。这篇就是第一篇。
好了,我继续生气。
好生气,可是我不想再保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