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毕业那一年,在宝塔山下的一家火锅店里,马晓白又醉了,醉的抱着椅子乱亲乱摸,周围人乐的哈哈大笑。
啤酒箱子在他旁边放着,他已经吐过了三次,味道冲的人睁不开眼睛,周围的人都离的他远远的,远远的看着他大笑。
马晓白望着窗外,看着窗外山上灯火掩映下的宝塔山突然诗兴大发。
昨夜东风,吹动愁云乱,
今朝新朋醉酒,明日归向何处?
可恶!可恶!
宝塔山倒,佳人情了。
吟唱完突又想起不知谁说过的一句话,“望着眼前渐渐模糊的宝塔山,我发现我醉了!”说完瘫倒在地上抱着纸箱子又开始大吐特吐。
程章呼喝了一句,“晓白,你看刘晓芳来看你了!”
马晓白将头猛地抬起,朝前吐了一地,嘴里嘶吼着,“晓芳?是谁?谁来看我了?她人在哪里?”
程章又喊了一句,“哦!不对,不是晓芳,是李晓玲,曾经暗恋过你的李晓玲来看你了。”
马晓白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李洋窝在椅子上眼睛迷蒙蒙的,肖雪倚在表哥肩膀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程章光了膀子远远的看着,一脸怪笑。
马晓白大喝一声,“孙子!来跟老子喝酒!”说罢端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扔给程章后又咬开一瓶,仰起脖子直往喉咙里倒,一边灌一边吐,吐完接着往喉咙里灌。
肖雪将空了的烟盒丢在程章的脸上,“去你娘,别再逗晓白了,没发现他醉糊涂了么?”
程章已经将那瓶啤酒喝完,将酒瓶“啪”的放在桌上,冲着马晓白,“老子已经喝完了,今天谁认怂谁就是孙子。”
马晓白满脸赤红,扬起酒瓶在程章面前虚晃了一下,酒水甩出来溅了程章一脸,“老子会认怂?”
端起酒瓶就往喉咙里倒,刚进喉咙又全吐了出来,喷了程章一脸。
程章飞起一脚,将马晓白踹到一边,“去你妈的!”
马晓白被痛一击,酒立时醒了一半,挣扎着爬起来,刚扶住椅子又扑的倒了,倒在了满是呕吐物的纸箱子上,满身酒臭,“我去你妈的,你敢打老子!”
程章气的牙齿直痒,又想扑过去,被李洋死死拽住,“不能喝就别他妈喝,你个怂包软蛋!”
马晓白挣扎着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手指着了程章的脸,“我!去!你!妈!”说完身体直愣愣的向后倒去。
倒地之后,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在马晓白脑子形成了空白,再没有一丝印象,他模模糊糊中依稀记得有人要拽他起来,有人在他胳膊弯里踹了一脚,然后头上突然一疼,感觉有股热热的东西在他头上流下来,流到脸上,流进嘴里,让他整个身体都感觉到麻酥酥的。
几年后的一天夜里凌晨四点,三人走在建东街上。
“我记得你小子好像踢过我一脚,而且还用啤酒瓶砸过我的头。”马晓白回想起高三那次散伙饭,满脸怨恨的对程章说。
程章双手一摆,“怎么可能,你肯定记错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信你问李洋!”
马晓白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洋,李洋却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是莫名的说了一句,“好饿啊!”
马晓白摆了摆手,“一定是你小子,我记得真真的,这一酒瓶子,我记着,将来老子一定还回来。”
程章笑笑,“那就等下次你我兄弟喝酒时再说吧。”
马晓白踹了程章一脚,“去你妈的,你酒量比老子好,喝完之后老子还得再挨你的酒瓶子。”
程章乐的哈哈大笑。
建东街十字靠右是一家网吧,马晓白大学四年有近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在这里过的,每每走到这里马晓白心里都不觉有些发热。
“傻逼,这么晚叫我们出来,不是来上网的吧?”马晓白骂道。
程章没理他,而是走到网吧跟前的一个馄饨摊前,站在一张桌子面前,看了看坐着的那人的脸,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你叫李虎?”
半小时后三人开始往回走,馄饨摊四周的人迅速围了上去,那个叫王蒙的人不住的朝着三人大声问候三人家里的母亲和姐姐。
李洋一边吃包子一边嘟囔,“我要不是吃了他家包子,我一定也给那王八蛋头上来一酒瓶子。”
程章怪眼看了他一下,“就你?得了吧!老实说今天叫你俩出来只是为了给我撑撑场子,并没想让你俩动手。”
马晓白思索良久突然说,“我现在更加确信我头上那一下是你砸的了,你刚才的动作那么熟练,肯定他妈的以前练过。”
程章心里犹自怨气难平,朝着马晓白一声怒吼,“滚你妈的,再说老子还给你脑袋来一下。”
多年以后,程章和李洋蹲坐在马晓白的墓前,面无死灰,一句话也不说。
李洋是开着他那辆警车来的,警车上放着一箱啤酒,马晓白的老家远在陕北的一个山沟里,而他的墓也就在这里,落叶归根,大概说的就是这样。
程章从箱子里拿出两瓶啤酒,用牙齿咬开,往祭桌上浇一瓶,自己干一瓶,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喝酒,一箱酒很快见底,程章的脸也已经涨的通红,身体摇摇晃晃,将酒浇在祭桌上,然后自己手里端着最后一瓶啤酒。
“马晓白!我的兄弟!哥来看你了!如今事隔多年,我也已结了婚有了孩子,老婆却不是杨沫,她有了我的孩子却跟着一个王八蛋跑了。李洋也已经有了老婆,就是肖雪,她今天没来,因为她说不敢面对你,怕哭的止不住,她现在就站在山脚呢。”
程章猛灌了口啤酒,几乎见底,“关于你的事,过去其实很多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说,怕伤了你我兄弟情义,你睡了我的杨沫,那是苏小小跟我说的,作为报复,我也睡了她,这你肯定不知道,所以我对不起你,即使你后来跟我坦白了,我还大义凛然的揍了你一顿。”
“我们都一直漫无目的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是为谁而生,也不知道将来会死在谁的手里,我们懵懵懂懂的长大,浑浑噩噩的活着,懒懒散散的走着,庸庸碌碌的过完一辈子,一直以来,我是佩服你的,因为你说死就死了,死的那么干脆,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你剩下的只有一个影子活在我们兄弟的心里。”
程章将酒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猛地提起酒瓶朝着自己头上砸去,酒瓶四碎,额头上流下血来,“这一记是我欠你的,我还给你,今后你我兄弟两不相欠。”说完程章便重重的磕了下去,磕在祭桌上,鲜血横流,祭桌上殷红一片,磕完之后程章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大步朝山下走去,再也没回头看过一眼。
李洋看了看程章的背影然后转过头看着马晓白早已荒草丛生的坟墓,点了一根冬虫夏草,放在祭桌上,俄而又将整包烟都放了下来,叹了口气,抖了抖他那身警服,说了句,“兄弟,给你根好烟抽抽,你过去都抽不着的。”
俄而又说道:“好自为之吧!我们或许再不会来看你,你要耐得住寂寞,虽然过去那么多年你早已习惯了孤独!没事的话就多念念你年少时写过的诗吧。”说完大踏步的跟着程章走下山去,远处高山突兀,绿树熙熙,一阵清风吹过,惊起一只坟头的寒鸦,在莫名的聒噪。
夕阳落入原野
绿如淡墨的烟
灰白的树干伴随着野风渐渐枯萎
干涸的死水托举着凄草慢慢凋零
远方有雾
小桥流水外不见人家
如果天空不死
我就不会停下脚步
如果青春不老
我就会继续远足
《如果天空不死》——马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