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虽然是周六,但是孩子照例要去补课,拖着疲惫的身子,起来接送孩子上学,已经连续两天睡不着了,加上每天还要早起晚归完成手头的工作,身子有点吃不消。
有些事情不想让佩佩知道,但是,不让她知道,又特别不尊重她;可是就算佩佩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她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还会给我添加不必要的负担。
“妈妈,今天奶奶好像很不高兴,我跟她讲话她都不理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可是,今天她冷不防地问我这个问题,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我抬眼,从后视镜悄悄观察她,她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支着自己的下颚,“认真”地观察着停滞不前的车辆。
“没有啊,奶奶还是很爱你的,是你自己太敏感了。”车辆一点点地往前挪动,我收回目光,将手刹放下,调到前进挡,以20迈的速度,紧随前面的车辆。
“可是我觉得奶奶并不爱我啊”,佩佩的声音悠悠地从我脑袋后传来,明明离佩佩只有两个座位那么远,可是我却觉得我读不懂这个孩子脑袋里的想法,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我把话语主动权交回给她,这个孩子,有必要再好好了解一下,正处于青春期的她,得好好引导,稍不注意,可能会出现逆反心理,那就有得罪受了。
“啊?”她仿佛没有意识到我会这么问她,开始装傻充愣,“就是这么觉得啊。”
“凡事都讲求个证据,你觉得奶奶不爱你,你得告诉妈妈,奶奶的哪些地方让你觉得她不爱你呀?你不能随便冤枉一个人对你的爱呀?是不是?”
平时工作忙,很少能有时间与女儿坐在一起聊天,女儿现在也长大了,对一些事情可能也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关于这点,我是欣慰的。但是,她最近好像愈发奇怪,有些事情,开始不愿意告诉我了;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闪躲,难道是早恋了?还是发现了家里的一些什么事情?
“妈妈,我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佩佩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后面的车辆开始不耐烦地鸣笛,此起彼伏,我突然有些烦躁,神经病啊,前面的车没走我怎么走啊,有没有一点素质。
车辆像蠕动的大虫,时而缓慢地向前挪动,时而偷懒小憩。空气中弥漫着黏黏的湿润的气息,太阳也开始烦躁地倾泻怒气,我看了看表,已经8:00了,佩佩要迟到了,可怎么办,前面过不去,后面也出不来。
“妈妈,要不我走去学校吧,反正学校也不远了。”
“你走去学校?”我心里觉得不太放心,但是想了想,这样的堵车情况好像一时半会儿不会好转,我焦躁地看了看手机,8:04,算了,走路可能比开车要快得多。
“好”,我把头右后转,看向佩佩,苦口婆心地嘱咐,“你路上小心一点啊,到学校...”
“我知道了!”我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消失在车辆间,这小丫头怎么跑得这么快?
送走佩佩后,我关上了车窗,打开了空调,将CD弹出,将其换成早间新闻。夏天越来越长了,怎么还没到中午,就已经这么热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10:00整了,我觉得自己要累到质壁分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回房间补眠。明明今天是周六,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堵车,平时工作日已经这么辛苦了,大家难道都不想好好休息一下,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再好好吃个早午饭犒劳自己吗?
经过厨房,我突然听到了婆婆的声音,好奇心驱使我走近。
“志勇,你说,佩佩会不会就是不想生了,所以才编造谎话骗的我们?”婆婆坐在红色小板凳上,一边择豆角一边问向旁边洗菜的他的儿子。
“妈,你别瞎想,佩佩怎么会是这种人呢,医生不是都说了吗,是不宜受孕,而不是禁止受孕。”算他劳志勇还有点良心。
“呀!那医生不是让你们俩今天9:00再复查吗,你们怎么不去?现在几点了?燕娟去送佩佩怎么还没有回来?”婆婆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紧张。
“那个啊,医生昨天临时打电话来说今天9:00有加急病人,让我们周一再过去。”劳志勇熟练地切蒜,开火,将洗好的菜倒入锅中,一气呵成。
“这样”,婆婆若有所思,“你说,万一燕娟真的有那啥,心脏病,可咋办,以后我有什么脸面见你的爸爸啊?”
“如果.....燕娟她真的有心脏病,咱也不能逼迫人家呀,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就是故意杀人了,妈,咱不能这样对她。”劳志勇熟练地洗碗碟,调大抽烟机,接过婆婆择好的豆角,放到空篮子里过水。
“这可不行啊,儿子,你见过不能下单的母鸡还能白吃白喝的吗?”婆婆挑眉,音调突然调高。抽烟机“嘟嘟嘟”地响,也不能掩盖婆婆语气里的焦急。
劳志勇没有再回答他的母亲,而是自顾自地将已经煮好的菜起锅,放到盘里,继续下一道菜的烹饪。
许久,厨房里都没有什么动静,静得我以为他们已经发现我在蹲墙角了。
正当我放弃偷听的时候,婆婆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志勇,要不,你去外面找一个生?”
我只觉得我的脑袋嗡嗡嗡作响,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现了幻听。
“志勇,你听到了没?”婆婆走过去拍了拍志勇的肩膀。
“我听到了”,志勇并没有停止手头的工作。
“那你给个态度啊!你妈我80好几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婆婆突然用脚踢翻了靠近她的空篮子,“我不就想要个孙子吗?很过分吗?”
劳志勇并没有理会她妈妈,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妈妈的脾气也只有他爸爸才能忍,而且也只有他爸爸才会陪着他妈妈一起作。
只不过,他爸爸前几年因病不幸去世了,他妈妈为此抑郁了一段时间,哭着喊着要陪着老头子一起去,幸好,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她妈妈在大家的帮助下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念想,每天散散步,遛遛狗,与周边的大妈大婶有说有笑,也算熬过了一个难关。
我突然怀疑她活下来的念想,会不会就是她那未出世的孙子?
“劳!志!勇!你是要逼疯我吗?我问你行不行!”婆婆开始暴躁地跺脚。
“不行!我不能做对不起娟儿的事情,娟儿这些年太不容易了,我不能这么没良心。”志勇的脾气也突然被点燃起来,他生气地丢了手中的锅铲,关上火,面对他的母亲,一脸坚定地说。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觉得劳志勇有多帅气过,但是,这一秒,突然觉得我的老公,劳志勇,他是世界上最帅的人!我突然觉得,所有的苦、所有的累都是值得的。我的眼角有些泛泪,原来,他知道我不容易。
“苍天啊,大地啊,孩子他爹啊,你看看你的不孝的儿子啊,早知道当初就不要把翠娥...”
婆婆还没说完,就被志勇打断了,“妈!你又拿那些陈年往事出来数落做什么,我耳朵都要听出茧了”。
翠娥?谁是翠娥,嫁到他们家这么久我还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看得出来,志勇脸色很不好,浑身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婆婆也是懂得识眼色的人,说噤声就噤声。
看到志勇端着热腾腾的菜走出厨房,我赶紧缩回头,蹑手蹑脚往楼上的房间走。
翠娥?是谁让志勇突然这么生气?
房间的窗没有关上,屋内热气蒸腾,我起身将窗栓上,拉上窗帘,打开空调,又重新瘫回我的床。
最近因为“二胎”的这个政策搞得整个人都心神不宁,那时候想多生,政策不允许;现在一把年纪了,哪能跟年轻人相比?不要说是心脏病了,就算是没心脏病,自己的身体也可能吃不消。
“燕娟,你回来啦,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婆婆非常热情地挽着我的手,向我介绍对面的人。
我没听清楚对面的人的名字,只是很疑惑,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我们家,“婆婆,这是什么情况?”
“燕娟,你又忘了吗?上次吃饭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志勇啊”,婆婆喜笑颜开,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眼睛笑弯了腰,嘴巴都要咧到脑袋后了。
“志勇?志勇怎么了?”我还是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想细看对面的人的欲望,所以对面的人长得怎么样,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只知道对面的人散发着女性荷尔蒙,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女人的来历不简单。
“对,就是志勇,我们家志勇可争气了,你瞧”,婆婆用手指了指对面女人的肚子,虽然那个女人穿着松垮垮的衣服,但是我能用肉眼辨识出,她的肚子有微微隆起。
婆婆开始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的肚子里有我们劳家的大孙子咧!”
我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惊,反倒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别的女人,怀了他劳家的大孙子,然后她母凭子贵,我被扫地出门。
只是可怜了我家佩佩,佩佩如今18岁了,她选择跟谁,我都尊重她的意愿,但孩子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能瞒尽量瞒吧。
“妈妈,我恨你!”佩佩突然走过来,恶狠狠地盯着我,“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你都要瞒着我!难道我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我到最后才知道!为什么!妈妈,难道,我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
“不是的,不是的,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我着急地想要拉住她的手,但当我的手触碰她的时候,她却嫌弃地甩开了我的手,径直走向我对面的女人,拉起了她的手。
“以后你就是我的妈妈了吗?”她对我对面的女人说。
“是啊,我的好佩佩。”只见对面的女人轻启丹唇,唇瓣一张一合,声音温柔如水,听到的人都要为之融化。
佩佩自然地依在对面女人的怀里,而对面的那个女人也自然地抚摸着我的女儿佩佩的发丝,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我们离婚吧,财产对半分,佩佩归我。”劳志勇站在我后边,冷不防地对我说这句话。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原因的,可是有些女人就是犯贱,非得亲耳听到别人的承认才甘心,非得将别人送的刀亲自送到自己的心脏里,不停地剜才甘心。
“娟儿,这我就得为我们家志勇说一句话了,你嫁到我们家这么多年,为我们劳家做牛做马,这我是承认的,可是我们劳家不能养一只不会下金蛋的母鸡啊,这样我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我的丈夫,你的公公呢?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理解我们劳家。”婆婆突然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解释。
“志勇,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我没有看婆婆,而是认真地看向志勇的眼睛,这个与我们相伴了20年的,与我同床共枕20年的,我的丈夫。
他偏过头去,没有看向我,“对不起,娟儿,我对不起你。”
我心如刀绞,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没有依旧爱我的丈夫,没有我爱的女儿,没有了偶尔会夸赞媳妇好的我的婆婆,没有了这个完整的家。
我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攀爬,一滴一滴,无法停止。
“娟儿,你怎么了!娟儿!”我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但是我潜意识上不想醒。
“娟儿!你醒醒!”摇晃的力度变得愈来愈大,恍惚间,我听到了志勇的声音,为什么,我会听见他的声音,他不是不要我了吗?
“娟儿!你做噩梦了吗?你怎么哭了!”我感觉到有一双温度的大手,温柔地拭去了我眼角的泪。
“娟儿,我对不起你,娟儿,你辛苦了,我没想到你最近的压力这么大,”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在碎碎叨叨地,听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我身边的人是志勇。
“希望你不要做噩梦了,你好好休息吧,饭我放在微波炉里,等你醒来我再帮你热饭。”我感觉到自己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有温度的吻,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然后我看见一大片一大片云朵向我涌来,很温暖,很舒服。
楼下,婆婆戴着老花镜,揣着电话本,好像在研究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