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一个发脾气的女人,总是喜欢跟你对着干。赵君浩越是希望这几天过的快些,反而越觉得时间慢若蜗牛,一秒如同一年。好不容易熬到了月底,君浩兴高采烈的去找牛腩结账。
牛腩不慌不忙的抽出870块钱给赵君浩,“你请假了一天,扣30块钱,点点,不错吧。”赵君浩接过这薄薄的几张纸,点了一遍,确实不多不少。
牛腩轻轻的拍了一下手,“好,咱们两清了,希望你以后常来看看。”
赵君浩略微愣了一下,“牛老板,还有一百块钱押金没给啊?”
牛腩翻了一下眼皮,“押金?什么押金?有收据吗?”
赵君浩大脑立马短路,心想他妈的原来从牛进化为王八这么容易,原来说的好好的,现在就翻脸不认账了。
君浩青筋暴跳,“就是工服的押金啊,你当初说的好好的,走的时候退,现在怎么不认账了?”
牛腩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什么工服的押金,就这破衣服,我用的着收押金嘛,你问问他们,看收没收?”说着,把旁边的一个瘦巴巴的叫阿军的快递员叫过来,“阿军,我问你,我收过你工服押金吗?”
阿军转了转小眼睛,马上答道“老板,没有。”
牛腩很满意,“好,走吧。”,然后又把旁边的包子叫过来,“包子,你说,我收过你押金吗?”
包子看了看牛腩,又看了看赵君浩,额头开始冒汗,脸有点扭曲,迟楞了一下,垂下头,低声的说道,“没---没有,老板。”
赵君浩气得大脑一片空白,牛腩更是得意,“赵君浩,你也看到了吧,他们都没有收,我怎么会收你的呢。再说了,我也不值得赖你一百块钱吧,还不够我打次炮呢。”
赵君浩目瞪口呆,再一次领教了这个社会的丑陋。不过,君浩确实有点想不通,正像牛腩所说,一百块钱还不够他打次炮的,他又为什么要赖自己呢?难道就是因为我辞工他心里不爽吗?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良心不安吗?
君浩其实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天生没有良心的,人性本善的话对他们根本不适用。
君浩知道自己不善与人争执,也斗不过牛腩,但仍然气不顺,只好勉强甩出几句狠话,“好,你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以后别犯到我手里,犯到我手里看我怎么对你。”说完转身扬长而去,身后是牛腩得意的奸笑声,“好,赵君浩,我等着你。”
君浩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中对牛腩咒骂不绝,最后拎着行李挤了半天公交,回到在民乐村租的房子。光线有些暗,君浩索性开了灯。明亮的灯光下,照着孤零零的一张破床,一张旧桌,还有一把烂椅。地板倒是很干净,被灯光映照的越发惨白。君浩忽然感到有些恐惧,原来那些对新生活激动向往的心情逃之夭夭,剩下的只是对未知生活的茫然与不安。
交完房租与押金,君浩身上大概只剩下一千九百多块钱了,这薄薄的十几张纸在一切皆贵的深圳,要不了多久就会无影无踪。而一旦身无分文,结果可想而知,所以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到工作。
赵君浩毕业于河南一个众所周不知的大学,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说白了,就是教人怎样推销的专业。这个专业是新兴的,是社会发展逼出来的,再准确的说,是逼良为娼的产物。这个专业出来的毕业生,未来所从事的工作,本质上和做鸡做鸭并无多大差别。
其实,赵君浩并没有选这个专业,是调剂过来的,甚至这个大学也是调剂过来的。赵君浩从小就梦想成为每天吊儿郎当还有钱赚的作家,于是高考时报的都是中文系,第一志愿是北大的,第二志愿是南大的,第三志愿是郑大的,完全按照老师叮嘱的拉开档次的原则,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分数下来,离普通本科的线还差6分。
君浩仰天长叹,痛苦了半天,就在准备复读的时候,河南一所公立大学因为生源没招够,把分数线降了6分,正好发现了赵君浩这个漏网之鱼,于是主动打捞,最后君浩就稀里糊涂的上了大学,而且还是本科,学了市场营销专业。
多年之后,当君浩回忆往事的时候,才明白这些所谓的阴差阳错,其实就是命运。
其实,销售不是学出来的,而是练出来的,在大学学四年的空头理论,不如亲自去跑一个月的业务,可惜领导不懂这些,以为所有的行当都可以专业化和理论化,于是都跟风式的开这个专业,结果每年大学都生产出一大批看似满腹经纶实际一无是处的“营销人才”。
赵君浩不喜欢销售,不喜欢这种变相的卖身,所以大学毕业来深圳找工作的时候,根本就不找业务方面的,只投编辑记者之类的。不过,君浩悲哀的发现,好多公司招所谓的编辑记者,绝大多数还是去跑业务的。少数正宗的,也是要中文专业而且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君浩没一样符合,又不愿去卖身,最后终于一文不名,快饿死的时候被黄鳝慧眼识珠,去湘菜馆刷了盘子。
吃一垫长一智,赵君浩这次不想再重蹈覆辙,于是决定跑业务。业务跑好了,是可以让自己在短时间内挣钱的,然后过上如那个中年秃头男一般的富贵生活。
赵君浩躺在破床上,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打定了主意。心中的茫然与不安也大大减少,感觉应该庆祝一下,于是跑到楼下的小摊上,买了几块钱的凉菜和一瓶啤酒,拎上来,一个人自斟自饮。
最后,凉菜吃完了,啤酒还剩下一个底儿。赵君浩感到头有点发涨,于是点了根中南海,然后站起来,一手拿着烟,一手握着啤酒瓶,走到阳台。外面天已大黑。君浩把剩下的一点啤酒一仰而尽,然后胳膊支在阳台上,看着下面点点清冷的路灯,忽然感到彻骨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