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

她叫李春阳,我的小学同学。

脑中关于她的第一个记忆是,校园花坛边,雨后初晴的泥地上,她摔了一跤。她淡粉淡蓝白色渐变交织的新毛衣瞬间泥了起来,她站起,忧愁地看着身上的泥。

“干了,泥不就掉了下去,不就好了嘛。”

“我妈会说我的。” 真没想到,原来还会有人怕妈妈,我以为大家都是怕爸爸。

她眼睛大大亮亮的,皮肤略黑,头发唇毛就也很黑,尤其是唇毛很重。于是,我俩就常一起偷偷数她的“小胡子”,一根一根,又黑又健硕,可爱极了。那时候,她坐我前排,下课一转身一回头,我俩便可以玩耍了。也会在教室的窗户边上,一人在里面,亲窗户的透明玻璃,另一个在外面对着亲,乐此不疲。那时,我们上小学三年级。

方圆几里的各个村的小孩都在我们这所村小上,中午大家各自回家吃饭。遇上下雨天,有些同学便买零食当午饭,不回家了。这样既可以吃零食,又可以不用跑路,对于我们而言实在是一项难得的殊荣。

一个雨天,上午课间,她便开始不断地回头和我说,“中午你别回家了,我有两包方便面,咱俩一起吃。”  我只是笑笑。中午,我回家了。饭后,一到校坐下,她便掀开她的桌面,遗憾地说道:“你看,还有一包呢,让你别回家。” 这个画面,我大概至死也不会忘记,只是,她不知道,方便面对于童年的我而言,实在是太奢侈的零食了。

转眼就到了四年级,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她悄悄和我说,“去我家吃饭吧,我要转学了。”

“可不可以让二明也去?”

“我爸就让我叫四个同学。”

去的还有,李雯、顾冉、李佳佳。

因为是独生女,她的爸爸妈妈很年轻。午饭,给我们炖了只鸡。饭桌上,询问我们各自的家长姓名、年龄等,好像都不太认识。说笑间,她积极地向我们展示一个好玩儿的绝技——拿起她爸爸的胳膊,使劲吸。一会儿举起她爸的胳膊,“快看、快看”。于是,我们几人都纷纷拿起自己的胳膊努了起来,都要弄出一片红色来。

饭后,她爸妈都不见了,大约是出去玩了吧。我们五人,关了房门,一起坐在地上看起了DVD,是一部古装电影。房间里光线就暗了下来,似乎就也凉爽起来。看到,男主角要扶起看起来地位颇高又凶的女主角,却不知扶哪里,于是,就薅着女主角高高耸立的黑色发髻将女主扶了起来。我们笑得快要岔了气。长大后知道,这部电影原来是周星驰的韦小宝。

出门沿着田埂耍玩去,一直走到了公路边,看到架在公路上高高的蓝色界碑。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过了界碑就是哪哪哪。看到田埂边的白色蛋形物体,李春阳说,那是蛇蛋。“啊”,惊地一跳。“你属蛇,你还怕蛇蛋”。

一路西行,我们先到了顾冉家。她家没人,她从卧室里的一本书里夹着的厚厚的毛票块钱的钱堆里取了一块钱,就带着我们继续西行了。路过一条干渠,连着流经我们这些村的那条我们常常看到、经过的河。

再一会儿,就到了李雯家。一进院,便看到一桌打麻将的大人,和坐在一边的她妈妈。她妈妈给了我们几角钱,让我们去买冰棍,还说,“你们可以结拜姐妹呀。”我们兴冲冲地出门,在去小卖部的路上,在一家的房后,五个人学着电视剧中看到的样子,五个手掌摞在一起,就拜了姐妹。顾冉属兔,是大姐,然后是李雯、李佳佳、李春阳,最后就是我。

到了小卖部,就看到了李梦龙,我们班同学。他奶奶开的小卖部。他看到我们,羞红了脸,笑笑地。然后引我们到他家平房屋顶,哇,好多的玻璃翠,绿莹莹的一片。

从李雯家,我们就解散各自回家了。看着道路两边的庄稼,明晃晃的太阳,三步一颠四步一跳地回了家。不知道是自豪是兴奋,还是什么样的情感,充满了那天的我。

后来,每次坐车路过公路上那个界碑,总是忍不住再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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