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无论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好奇。”房东把钥匙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说。
我默默点头,接过钥匙。房东不再跟我交流,迅速离开了。
我环顾房间,有床、桌、椅子,阳台虽然在背阴一面,但面积不小,紧挨着洗手间。除此之外,空调热水器也是一应俱全。
此外,门上有一小块玻璃小窗,应该是之前用作养老院时,方便护工看护的,不过现在小窗上贴了一层膜,除了透光外,里外都不能透窗看到什么。
我很满意,就这个房租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划算了。
当然,便宜也有便宜的道理。据朋友说,这栋楼是一栋鬼楼。
这一整栋楼原本是一座养老院,可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全面废弃了,一段时间后,改成了单身公寓对外出租。可整栋楼一共六层,偏偏只改了二楼,其他楼层也保持着废弃的原样。
入住之前,我特意上网查询过有关于此的信息,但毫无收获。网上对养老院废弃的原因只字未提,当然也没有任何不好的报道流出。
我走出门,在楼层里走了一遍。二楼一共18个房间,楼梯和电梯分布在两侧,不过电梯已经关闭停止使用,楼梯往三楼的两侧则是用门隔绝了开来。门上的锁锈迹斑斑,看着也有些时日了。
回屋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一个自称小楼的女生,也是刚刚毕业,我们闲聊了片刻,中间我试探性地问了问她是否有听到关于“鬼楼”的传说。
“那倒没有,不过养老院嘛,一开始我心里也是很抵触的,心里总有一种房间里死过人的想法,不过住了一个月也没啥事,而且搬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慢慢地就没啥芥蒂了。”小楼回房间拿了一瓣西瓜,分给我。
又聊了一会,也没有听到这楼跟其他地方不同的地方,我心里有了结论,鬼楼什么的,八成是朋友在玩我。而在闲聊中我也得知,二楼十八个房间竟然全都住满了人,我就是第十八个。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入住的第一个晚上,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当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说来也怪,外面至少是三十五度的高温,但我在房间里,没开空调,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热量涌入,甚至到了后来,还要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阻挡凉意。
睡得早,醒得也早,原因是天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地雨点砸在窗台上,我惊醒。窗子没关,雨点顺着窗沿流进了阳台,逐渐汇聚成了一滩水迹。
我起床去关窗,脚下的水摊却流过阳台,进了我的房间,我连忙进洗水间提来拖把,那摊水迹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逐渐变换出头颅和四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我惊在当场,莫不真是鬼楼不成?我注意到,水人手臂比其他部位要长,手指前伸,仿佛在指示着什么。我顺着“水臂”望去,正向窗台,趴扶的人影一闪,没了踪迹。
我丢下拖把,冲了过去,不顾雨势大小,拉开窗子把头伸了出去,四下张望。窗台外是悬空的,根本没有立足之地,空荡荡地,哪有什么人。
我只得回身拖干净房间的水,接着便再次躺回床上。
不到十分钟,就听到楼上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漏雨了?可上面并不是顶楼啊,我再无睡意,坐起身,打开电脑,想着找部电影观看打发时间。
而这时,门边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我询声望去,只见门上的小窗里,有一道人影站在那里,我怕极了,喉咙里禁不住哆嗦出一声弱弱的“谁”,人影却一闪,消失了。
妈的!我一咬牙,站起身,拉开门,追了出去,就是鬼,今天我也要给你揪出来。
谁料刚一出门,我就被撞倒在地,一个女人头也不回地从我眼前跑过去,我抬起头,刚要骂,却发现她的异样:女人两只手垂在身后,头颅也低着,就那个角度而言,是根本看不见前方的,可她在快要撞到墙角的时候,一下子转了向;她的两只脚分得很开,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我站起来试了试,用那个姿势根本连路都走不了,更别说跑得那么快了。
女人在我眼前消失了。
而这时,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把我吸引向右手的房间。
小楼垂着脑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小声地叫她:“小楼,你怎么了,醒醒。”
她毫无反应。
诡异!梦游吗?
我向前两步,把手搭在小楼双肩,却看到她双眼紧闭。她垂落的双手往上一抡,打在我手臂上,力量大得出奇,我一个踉跄,再次摔倒在地。
小楼用之前那个女人一样怪异的姿势沿着走廊跑了出去。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我起身欲追,脑袋像是针扎一样疼了起来。
强忍着疼痛,我向自己的房间爬了过去。越靠近它,“吱呀吱呀”的声音就越来越响,但我已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我脑海里的幻听。
与此同时,我看见了。
门边的椅子正前后不停地晃动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正是由此而来。原本无人的椅子,背对着我,坐着一个人。
椅子在原地转了个圈。
吱呀吱呀吱呀。
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我,脸上干枯的皮肤发出绿光,他笑着,无牙的嘴巴咧到了耳根。
我晕在了门边。
2.
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感觉浑身乏力,窗外已经全黑。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还没睡醒?还是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脑海里回想起之前的事情,记得我明明爬到门边,看到了椅子上面“不可描述”的“东西”后,就失去了意识。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撇了一眼门口的椅子,上面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灰尘,但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难道那只是我做的梦吗?
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脚步却一个虚浮,差点摔倒在地,肚子适时的“咕咕”响了起来,我意识到我是饿醒的。
而这时,门上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然后是小楼的声音:“陈九,你在吗?”
我虚弱地答应了一声。
小楼在门外说:“我们今天吃火锅,你要不要一起来吃啊?”
第二天认识就去人家家里吃火锅,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正想拒绝的时候,肚子却抗议了起来,我回身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屋子,朝门口喊:“好的,我马上就来。”
一起吃火锅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我和小楼,还有一个绑麻花辫的女生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四人年纪相仿,虽然一开始我还有些拘谨,可随着闲聊我对他们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席间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了。推杯换盏间,时间推移快到了午夜,四人都有了三分醉意。
我开始讲起了昨夜的经历。
眼镜男一开始看着比我还要腼腆,谁知喝了酒后,声音之大,且嘴碎,听我说完,一个劲地嘲笑我迷信,“我都在这住了一个多月了,哪有什么灵异事件,你一定是自己吓自己。”他笃定保证道。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己也不确定那些经历是真是幻。这时小楼像是醉了,身子一倾,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心脏狂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麻花辫女孩突然神秘兮兮地一招手,示意我们凑上前去。
“要不然,我们来玩游戏吧?”
“好啊,你说,什么游戏?”眼镜男第一个应和,我早就看出来他对麻花辫女孩有意思。
“就怕你们不敢玩啊。”麻花辫女孩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抱臂。
“有什么不敢的,你说。”眼镜男站起来,大声说着。那架势,无论麻花辫女孩说出什么,我都毫不怀疑他会照做。
他的大嗓门吵醒了小楼,她动了动,抬起惺忪的睡眼,反而往我怀里拱了拱,转而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麻花辫女孩说:“我们在说玩游戏呢,要一起玩吗。”
小楼打了个哈欠,说:“好啊,反正明天是周末。”她又转向我,“你呢,要一起玩吗?”
我脸没来由地一红,忙说:“好啊。”
麻花辫女孩一拍手,说:“太好了,这样一来,人就齐了,你要走了,还不知道怎么玩呢。”
“我们要玩的游戏,叫做四角游戏。”
她依次看了我们每个人一眼,接着便介绍起了游戏规则:
“所谓“四角游戏”,是一个流传甚广的灵异游戏。四个人分别站在房间的四个角,然后由任意一个角的人为起点沿着墙壁出发,碰到下一个人的肩膀后,取代那个人留在原地,被触碰的人则沿着墙壁继续向前,去拍下一个人的肩膀,如此循环。”
“理论上来说,当第四个人沿着墙壁出发到达下一个墙角时,游戏就结束了,因为只有四个人的话,那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别人的肩膀的。而变数就出现在这里,传说午夜过后,四角游戏的过程中,会混进一个鬼,鬼会出现在最后那个理论上没人的角落,这样一来,游戏就将无限循环下去。”
“当鬼出现后,参与游戏的人不能因为害怕逃跑,必须要将游戏一直进行下去,等待鬼自动离开,游戏结束。不然,送不走鬼,鬼就会一直纠缠着玩游戏的人。”
麻花辫话音刚落,我设置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
时间,正好来到了午夜零点整。
麻花辫挑衅地扫视了我一眼,最后确认:“怎么样,玩吗?”
“玩。”眼镜男争先喊道,小楼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我也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四个人利落着收完桌上的残羹冷炙,然后小楼准备关灯,麻花辫却阻止了她:“房间太小了,我们出去玩吧。”
我不解地望向她。
她解释,去外面走廊啊,把整个二楼当做一个房间,我们四个人站在四个角落。
于是我们打开房门,走廊间昏暗一片,头顶的感应灯据说在我住进来之前就已经坏了,只有墙角下的应急灯发出微光。
我们先拉了个群,然后四个人分开,为了增加神秘感,麻花辫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个眼罩,嘱咐我们游戏开始后,除了看群里信息,其余时候都不能摘下,等到我们分站四个角落,群里跳出信息:“我出发了。”小楼是第一棒。
我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站了几分钟,四周静得可怕,我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然后,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吓我一激灵。
我反应过来是小楼后,摘下眼罩,在群里打出信息,“我出发了。”
按照麻花辫的规则,我没有回头看小楼,她也没有跟我交谈。
我沿着墙角,摸索着过去。
几分钟后,我碰到了眼镜男的肩膀。
眼镜男继续前行,最后一棒是麻花辫。
我死死地盯着手机,回忆起麻花辫之前说的话:“如果最后一棒还能摸到别人的肩膀,那么说明鬼已经出现了。记住到时候不能慌张,在群里打出一个G,我们必须把游戏进行下去。”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跳出麻花辫的消息:“我到终点了。”
我长出一口去,这种情况下,哪怕不信鬼神,也难免被环境影响。
四个人再次聚在一起,眼镜男热情高涨,主张继续,小楼的酒醒了大半,也跃跃欲试,我只好再次同意,但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接下来的两轮游戏略显枯燥,并没有出现什么变数,眼镜男表现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小楼连连打哈欠,而麻花辫面无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麻花辫看了眼手机时间,最后说:“我们再玩一把,就回去睡觉吧。”
这次,我是第一棒,小楼是第二棒,麻花辫第三,眼镜男第四。
我在群里发了“我出发了”的消息后,沿着墙壁前进,很快,就碰到了小楼的肩膀,但她靠着墙,没动静,我拍了拍她,她像是睡着了,刚醒来,揉着眼睛。
我轻声说:“实在困的话,那我们就这样结束吧,改天再玩。”
小楼点点头,于是我们借着微光,向房间走去。
走到一半,打开手机,想在群里告知他们游戏到此结束,麻花辫发出消息。
她说:“我出发了。”
周围的温度陡然间像是下降了几十度,我浑身颤抖。小楼觉察到我的异样,凑到我眼前,也看了手机里的消息。
她在手机里打出消息。
“别开玩笑了,我们刚准备跟你们说,游戏结束了,我已经停下了。”
“你停下了?你没过来吗?”
“没有!”
“那拍我肩膀的人是谁?”
“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我看着她们的对话,觉得荒唐至极,而这时,麻花辫已经来到了眼镜男的位置上。
几分钟后。
眼镜男:G!!!!
麻花辫:必须继续,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什么吗,如果它们出现,那就要陪它们一直玩下去,直到它们自愿离开。所以,必须继续。
眼镜男的恐惧隔着屏幕传递到我的手机上:我触发了。
他很快撤回了消息,重发:我出发了。
随着消息发出,墙角下的感应灯像是为了给这份恐怖在增加氛围一样,悄无声息地全部灭掉了,一瞬间,除了我们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白光,走廊里一片黑暗。
手机的突然震动差点让我失手将其掉在地上,群里再次出现新消息,一个根本没有在我们群里的人发出:我出发了。
头像是一个老头,我鬼使神差地点开头像,放大照片,熟悉感扑面而来,老头我认识。
昨天夜里,我见过他。
鬼参加了我们的游戏。
脚步在地上拖拽而行的的声音逐渐逼近。
我和小楼强忍住害怕,各就各位,为今之计,只有听麻花辫的,把游戏进行下去。
眼前像是有无数人影走来走去,但仔细一看,又并无异样,耳边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气。
脚步声在我身后咫尺停了下来,脖颈处仿佛能感受到身后的东西吹出的口气。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强忍惧意,等到那只手微微离开我的肩膀,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在黑暗中横冲直撞而去。
到了小楼的位置时,我已经几近虚脱,顾不得在她面前保持形象,直接坐在了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她担忧地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向前出发了。
我原本以为鬼参与了一轮游戏后,就会离开,但是我错了。
绕了一圈后,鬼并没有走的迹象。
眼镜男每次到达他的下一个位置,都能准时和“大爷”碰肩,而我作为“大爷”的下一棒,每次都能接受到随他而来的恐惧。
也不知道我和眼镜男到底谁更倒霉。
游戏一直进行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眼镜男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到角落里的他,跪坐在地上,抱头大哭。
走廊已经恢复光明,原来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
我们三人聚集到眼镜男的面前,他过了十分钟才止住哭声。楼里其余的住户纷纷出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我们将眼镜男扶起来,到小楼房间。
四个人半天一言不发,眼镜男表现最为不堪,虽然不再大哭,仍不停啜泣着。小楼则抱着手臂蜷缩在地。我虽然表面无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表现如常的,只有麻花辫一人,她先是给我们每个人倒了一杯水,然后静静地坐下,等待发言。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眼镜男终于崩溃了。
“我要离开这里。”他听起来像是又要哭了,“我不住了,我要离开。”
麻花辫不耐烦起来:“不行,你不能走。”
“为什么?”眼镜男站起来大声质问,影子笼罩了麻花辫。
麻花辫解释:“我之前说过,如果鬼出现了,那我们就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玩游戏,直到送走它为止,如果送不走……”
她没说过后半句,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不能送走鬼,那它会一直纠缠着我们。
可是,昨天晚上游戏结束之后,鬼不是已经离开了吗?听麻花辫这话的意思,事实并非如此?
我和小楼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麻花辫。
麻花辫拿出手机,一边说:“你们自己看我们昨天晚上创建的微信群。”
我和小楼照办,等到看到麻花辫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时,一股寒意从心底陡然而生,即使身处炎热的夏天,身体也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群里一共有五个人,除了我们四人,昨夜凭空出现的老头,并没有退群,也就是说,他还在。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正不知所措之时,四部手机同时发出收到信息的声音。
老头在群里发言:昨天晚上玩得很开心,今天晚上继续哦。
3.
老头发言后,眼镜男反而安静下来了,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门出去,麻花辫提醒他无论如何晚上要来和我们会和,他也只是木然地点头。几秒钟后,隔壁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想是他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剩下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拿不出主意。
最后还是麻花辫先开口提议我们先回去睡几个小时觉,养足精神后再聚在一起讨论晚上应该怎么做。
可话虽如此说,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谁又能睡得着呢?我回了房间,躺在自己床上,脑子里一直胡思乱想。
昨晚真的有鬼参加了我们的游戏?鬼是人变的,那一定有迹可循,如果能打听出他生前的事情,说不定能有一定帮助。
想到这里,我第一时间给房东打去电话,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这栋楼的情况,是否有老人在这楼里过世。可房东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模棱两可。
她一定知道什么。
接着我又给替我租房的朋友打了电话,一五一十地向他说了我昨夜的经历。
朋友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以前是养老院的话,肯定是有老人过世,但鬼魂不会无缘无故滞留在一个地方,除非有心愿未了。”
朋友这一下点醒了我。挂断电话后,我马上起床,去一一敲响小楼他们的门。他们也都和我一样,全都没睡着,最后,我们又聚在了小楼的房间。
我把朋友的话告诉了他们。
麻花辫听后若有所思:“如果是老人有所留恋,那一定是对自己的家人了。假设我们知道他的身份,也许就能知道怎么做了。”
小楼说:“可我们怎么知道他是谁?”
我点开老头的头像,发现他朋友圈竟然有内容。
我把手机放在中间,示意他们,然后点开了朋友圈内容。
里面基本都是一些养老院的图片,偶尔有户外的照片,也都是在门前。
眼镜男也伸长脖子,与我们一同浏览着老头的朋友圈。
“这里。”麻花辫突然停止下滑手指,指着其中一条动态对我们说。
内容是一条视频,老人呆呆地看着天空,几秒钟后叹了口气,双目黯淡地转下头来,又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配文:儿子,你已经两个月没有来看我了。
我们集体抬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我知道,我们想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这时,我的手机恰如其分地震动了起来,是朋友的电话。
我接通后按了免提,将手机放在中间。
朋友说:“我查到了,老头是五年前去世的,姓陈,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送到了养老院,公司的事务也都被他的儿子接手了。”
我忙问:“那他被送到养老院后,他儿子有来看过他吗?”
朋友说:“有,不过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来过,而且不怎么频繁,到后来甚至几个月不来一次。”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谢谢你。”
发展到这一步,事情也已经渐渐明朗了。
“一个养老院的老人死去后因为思念自己的亲人,所以不肯离去,还滞留在生前的地方。”我说出了我的猜想,“之所以现身跟我们玩游戏,或许是因为把我们当成了他儿子,可能,他只是需要人陪一陪,毕竟他直到临死,他的儿子也没有来见他最后一面。”
眼镜男忙问:“你怎么知道他临死前儿子没来看他?你朋友也没这么说啊。”
我一时语塞,的确,朋友没有明确告诉我们这点,但我心里就是觉得事实如我所说。
麻花辫打断了可能的争执:“是也好,不是也好。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那么我们应该没有危险,或许,我们再陪他玩几次游戏,他就会离开了呢。”
“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主意已定,我们也略微心安了一点。又闲聊了几句,就各自回房,养精蓄锐去了。
夜晚如期而至,不管再怎么抗拒,午夜十二点,我们又一次聚在一起,准备进行游戏。
因为不知道鬼会出现在哪里,什么时候出现。所以一开始我们都是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着,直到二十分钟后,小楼在群里打出了一个“G”,这代表着,鬼出现了。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我明显感觉自己双腿发软,随时都有可能跪倒在地。
所幸游戏有惊无险地继续进行着。
凌晨五点,天微微亮了,鬼也消失无踪。
我们四个人满是疲态,话也不想说,各自回了房间。
临睡前,群里老头发了信息:谢谢你们,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了。
我的恐惧消散了些许,一瞬间竟然还感受了温馨,迷糊中,渐渐睡去。
4.
“你来看我了。”随着浓雾散去,现出一座熟悉楼层的阴影来。
老人坐着轮椅在院门前等待着。
“儿子。”老人喊,我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是在喊我。于是我走上前去,蹲在老人的面前,低着头,似在忏悔。
“哒哒——”伴随着一股腥臭味滴落在我手背上的,是粘稠的血液,混杂着一些腐烂的肉块。我抬起头,老人千疮百孔的脸庞上,不停掉落下腐肉,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恶鬼只剩骨头的手指向我伸了过来,钢铁般死死地箍住我的脖子,我双眼冒星,神志逐渐涣散。
像是濒临溺死的人从水面伸出了头,我从梦中醒来,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游戏一直进行了一个星期,鬼一直没有离开。还好我们也没有什么危险。
随着游戏的进行,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些相同的梦。
梦中的我们都变成了老头生前的儿子,在养老院与父亲见面。
这显然是因为受到老头的影响,有时候我甚至忘记了老头是鬼的身份,在那样的梦境中,我曾短暂地体会到了父子亲情。当然,不包括梦境最后的部分。
小楼、麻花辫和眼镜男也和我有相同的感受。在那些梦里,我们的身份变成了老人的儿子。
夜幕已经悄悄降临,我再无睡意,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群扫了一眼,老头还在,这意味着今晚的游戏还得继续。
没人知道老头什么时候才会离开,在那之前,我们只有一遍又一遍地陪他玩这个恐怖的灵异游戏。
我打开门,拖着脚步向小楼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这让我感到奇怪,一个星期以来,我们都默认了小楼的房间作为我们集合的地点,但眼镜男总是直到最后一刻才会出现,而麻花辫也是不遑多让。今天他们怎么会这么早?
“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我正欲踏前的脚步一顿,这是小楼的声音。
时间?什么时间?
眼镜男一反平时慌乱的声调,语气沉稳:“加大刺激吧,时间不多了。”
他们有事情瞒着我。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大作。
麻花辫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我,我拿出手机,是朋友的来电。
“查到老头儿子的信息了吗?”我走进门,一边问电话里的朋友。
“没有,一点消息都查不出来。”
“你不是手眼通天,掐指一算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这都查不到。”我不无抱怨。
“那只能说明那人比我更神通广大。”朋友无奈地说。
这时,麻花辫插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他是大公司的董事,为什么还会被送到养老院,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拥有更好的晚年。”
“你是说?”我明白她的意思,但一直没敢往这方面去想,“所以这就是他的怨恨所在,他是被人逼到养老院的,甚至包括了死亡。”
一阵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小楼起身去关上,转身问:“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麻花辫叹口气,“无非是那些财阀间的龌龊事情,人为了钱财和权力,什么做不出来。”
“不好。”我面如死灰,颤抖着声音说,“如果真是这样,而老头显然已经把我们当成了他儿子的替身,如果他要报仇,我们不是首当其冲?”
危机感再次降临,而我的头又一次隐隐作痛。
他们三个有事情瞒着我。我想起在门口偷听到的谈话,他们真的是现在才想到这个事情吗?还是早就知道了,随着游戏的开始,我们四个人就成了老头儿子的替死鬼。老头离开,游戏结束。可老头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我想起梦中老头狰狞的恐怖面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老头在报了仇之后才会离开,也就是,我们之中的某人成为他儿子的替死鬼之时。
他们早就知道这一点。
小楼注意到我的异样,俯身过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我心底泛起一阵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轻声说:“我没事,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准备游戏吧。”
5.
我下意思地与他们三人保持着距离,现在的危险不仅来自于不知身在何处的鬼魂,有可能还有身边的同伴。
午夜零点,游戏准时开始。
因为知道鬼可能会向我们中的某人索命,所以我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游戏刚刚开始,鬼就出现了。
群里的四个人同时打出了“G”。
鬼同时出现在了我们四个人的身后,我感受着身后触手的冰凉,脚下如同灌了铅,恐惧使我动弹不得。
彻骨寒气沿着我的右肩,一点点向脖颈而去。
按照游戏规则,一人(鬼)触到下一人的肩膀时,那人就要向前出发,去碰下一人的肩膀。
我知道,如果我不出发,我就会死。
鬼手碰到了我的脖子,我汗毛炸起,终于抬起脚步,但大腿硬如石头,竟然在关键时刻抽了筋,一下栽倒在地。
但这一跌也使我暂时逃离鬼的魔爪,我回身望去,只见那鬼裂开大嘴,腐肉片片从尸身上往下掉,肉里的尸虫顺着我的脚往身上爬。
我怪叫一身,拖动脚步,拼命地向前爬去。
另一边,传来小楼和眼镜男此起彼伏地尖叫声。
这时,我的肩膀被一把抓住,我心一凛,心知在劫难逃了,认命般闭上眼睛,脑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诸多熟悉和陌生的记忆和场景。
但紧接着有一只手将我拉了起来,朝我大声喊:“跑,快往前跑。”
我睁开眼睛,只见麻花辫已经跌坐在地上,她的身后也跟着一个恶鬼,但恶鬼并未攻击她,反而厉啸一声,越过麻花辫,两鬼同时向我扑来。
原来刚才抓住我肩膀的不是鬼,是麻花辫,这是游戏规则的一环,也就是说,只要我在被鬼抓住之前碰到另一个人的肩膀,那我也就安全了。
前方,是眼镜男。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不住祈求。身下是一滩骚臭。
恶鬼的手指缓缓向他伸了过去。
不要!先不要。
我大吼一声,爆发式地前冲,在恶鬼之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前冲的势头不减,随着惯性,我撞到墙壁,只觉天旋地转,先前面临生死出现在我脑海的场景又一次清晰再现。
随后我便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光已现,我四处张望,身处小楼的房间,小楼和麻花辫坐在两侧,却不见眼镜男。
我试图站起身,但牵动了头上的伤口,右手摸去,竟起了一个碗大的包。
麻花辫注视着我的眼睛,问:“你想起来了吗?”
我的脑中再次闪过先前看到的记忆,不确定地问:“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麻花辫点点头,“我们四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混乱的记忆在迅速重组,我想起来了。
同时一股负疚感也在冲击着我的神经。
“可这也就是说,我亲手害死了我的朋友,是我害死了他。”我一拳砸在地上,恢复记忆后,害死朋友的内疚让我几近抓狂,“冤有头债有主,那个鬼为什么抓着我们不放。”
小楼和麻花辫对视一眼,然后,门自动打开了,浑身是血的眼镜男出现在那里,他的脑袋已经缺了半边,肚子破开一个大洞,肠子流了出来,在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
他张开嘴巴,缓缓开口:“因为他要找的人就是你,你就是他的儿子。”
6.
“这一次,多亏了你们,这一杯,我敬你们。”我举高酒杯,向在场的四人一一道谢。
小楼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撒娇道:“亲爱的,这次你要怎么回报我啊。”
我刮了刮她鼻子,笑着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小楼眼睛一亮,“让你娶我也行吗?”
我挣开她的手臂,倒满一杯酒,向坐对面的“朋友”敬酒,“白医生,这次你的功劳最大,这杯我单独敬你。”
麻花辫却不乐意了,“怎么,我们这些老朋友的功劳就不大了呗。”
眼镜男假意起哄,“可不是。”
我哈哈大笑,“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没有秘密,以后我的就是你们的,大家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干杯。”
推杯换盏间,一片欢声笑语。
我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一阵唏嘘。
这一切,不过是白医生主导的一场戏,一场为了让我寻回记忆的游戏。
三个月前,我刚刚办妥了一切,从父亲那里接手了公司,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让我失去了记忆。
于是白医生连同我的发小,一起主导了这一切。目的就是想通过足够的刺激,唤醒我的记忆。
人的潜意识十分神秘,白医生认为,一个人只要做过可怕的事情,无论他有多冷血,但也一定会害怕。他们要做的,就是激起我潜意识中隐藏起来的恐惧,从而连带着唤起那一份记忆。
所以,才有了鬼楼的四角游戏,以及后来参与游戏的鬼。
“那个鬼就是我假扮的,怎么样,很像吧,我以后不干医生了,说不定可以去当演员也说不定。”白医生笑着说。
“不过后来我发现这样还不够,所以不得不加大刺激,还好,这次,见效了。”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红酒,眼睛已经有点迷离了。
我再次满上一杯,“天色正好,喝了这杯,带大家去逍遥一番。”
7.
汽车停在了养老院门口。
喝得醉醺醺的四人从车里走了下来,小楼挂在我身上,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建筑:“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嫌恶地拔开她的手掌,另一辆车上,下来四个彪形大汉,一人拖着一个醉酒的人,就往楼里行去。
进了楼,大汉放下他们,我挥手示意他们出去,紧接着关上唯一通道的铁门。
白医生撑起身子,靠着墙壁问:“陈总这是还没玩够?那我们再陪你玩一玩。”
我笑着回答:“是啊是啊,我还想再玩玩这个四角游戏。”我望向小楼,“玩完我就娶你。”
又对眼镜男和麻花辫说:“公司的股份分你们百分之十。”
他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酒意也淡了三分。
待到所有人各就各位后,我在群里打出“我出发了”的字眼,就沿着墙壁向前了。
匕首抵在墙上,划出一条黑色的线。
我轻轻拍了拍白医生的肩膀,我回过头,匕首便捅进了他的心脏。
他瞪大了双眼,望着我,仿佛无声的询问:“为什么?”
我合上他的双眼,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们知道我这么多秘密,还以为能活下来吗,你们今天,全都要死,我倒是觉得奇怪,以前的我怎么会让你们活到现在的。”
白医生断气后,我拿过他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后,在群里打出“我出发了”,接着朝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我如法炮制,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小楼、麻花辫和眼镜男。
接下来,只要让手下解决了他们的尸体,那一切就都万无一失了。
我来到通道口,打开铁门,向下走去。
向下,向下,向下。
不对,怎么还不到头?
我跑起来,终于,向下的楼梯尽头出现了光亮。
当我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光亮处时,一道铁门出现在了那里。门上的牌子上,赫然写着一个“2”。
这里,还是2楼?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铁门,向下跑去。
一次,两次,三次。
我发现每次我都会再次出现在2楼铁门通道前。
当我终于精疲力尽地跌坐在地喘息时,楼道里传来了令人不安地脚步声。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出现在我面前的白医生、小楼、麻花辫和眼镜男,身体不停地往后缩,直至后背抵在冰凉的铁门上。
“不可能,你们已经死了,我刚刚已经杀了你们了。”
他们身上的腐肉像树叶一样掉落,楼道里满是腐烂的恶臭,他们或站或蹲,或走或爬,向我一步步逼近。
“你还没有完全想起来吗?你早在很久以前就杀了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