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很牵挂阿嬷,时不时都会冒出一个画面,她一个人坐在家门口,拐杖低放在地上,独自望着路的尽头。后来想想,阿嬷腿脚不方便了,外边风大,最近还经常下雨,不会坐在门外,而是她应该是一个人在阴冷的屋子,没什么乐趣地等待时间流逝。
从阿公二月离世到现在过了快两月了,对于年轻人,时间是特别快的。但对于老人家,他们的感知呢?是什么样子的?特别漫长吧?实在不愿意想这个问题。单单想象一个人日复一日在静等的场景,就足够我疯狂的,更何况是我亲爱的阿嬷呢?
阿公出殡那天,当我看着阿公的遗体缓缓驶入火炉的时候,我很平静,爷爷在离世的时候,受尽了病痛,几乎不能饮水、进食,没人和他一起战斗,难受都是自己担着的。坐在床边看着阿公从还能嘱咐我照顾好自己,到不能言语,靠嘴巴呼吸,再到眼睛都无法睁开……终于是解脱了,不要再有疼痛。无奈无法确定阿公是不是无憾,但特别庆幸雅聪在阿公离世前,从部队请假回来,见了最后一面。生死有命,一路走好,尽管,我好舍不得阿公离开,现在看到任何怀旧的东西,眼泪都会夺眶而出。
上大学之前,从父母那,几乎没有学会如何用言语或者亲昵来表达爱意。大学第一次离家去其他城市上学,不远,两个小时的大巴路程,却很神奇地教会了我和妹妹主动表达亲密。每每回家,都要抱抱爸爸妈妈,洗完头发也吵着要他们帮我吹头发,然后给妈妈捶捶腿,给爸爸捏捏肩,妹妹请吃泰国菜,我带一起看电影。但对于爷爷奶奶,我们还是不够直接。
十六七岁以前的寒暑假,都还是会主动吵着要回老家。家族小孩会因此聚在一起,我们可以去喂一窝子小白兔、踩路边的羊屎、偷摘芭乐和龙眼……我最喜欢晚上七点多在门口摆桌子吃饭,阿公经常煮鸭蛋汤,阿嬷喜欢在大大的白米饭上面浇一勺油滋滋的卤肉汤汁,尽管,夏天的蚊子实在毒,最爱叮咬小孩子。天气很热的话,我们晚上拿着被子上天台睡觉,躺着看漫天的星星,阿嬷经常吼我们不要讲话快睡觉。可我们不仅爱讲话,还从自家天台跳到邻居家的天台,直到累得不知谁先睡去……再长大一点,对蚊子的厌恶大过玩耍的乐趣,我们不约而同地都不回老家过寒暑假了。阿公阿嬷也没有再打电话让我们回老家了,从来没有思考过,妈妈怎么没提今年阿公是不是打电话来了。以前阿公阿嬷表达爱意,是给我们吃饱饭、偶尔小零花钱买买冰棒,现在,他们的爱是不打扰。
对阿公很少会撒娇,我们是亲人,但是我们不会很亲昵。对于阿公阿嬷这一辈,言语好似并不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他们生活在求温饱的年代,唯有默默劳作才能换取粮食。靠一张会说的嘴,是养不活的我的妻儿的。我很爱你,但是我说不出口。
那天,在灵堂给爷爷烧纸,妈妈提了句,孙女们不是很重要,很多事让孙子们去做吧。我知道,妈妈心里不是真的这么赞同这种说法的,没什么话讲,所以冒出了这句话。人们经常有意无意说一些违心话。我皮笑肉不笑说,是啊,爷爷也不疼我的。抬头望了一眼爷爷的遗像,继续低头烧纸,纸火燃烧地热气扑向我,火光把我和妈妈的脸照的通红,烟灰到处飘,门外村民们聊天谈笑声不断传进来。意识到自己也说了违心话,一直低头,没再多讲一句话。
你阿公也是疼你的。
对,他只是不会表达而已。我知道。
瞬间眼泪涌出。妈妈我错了,希望阿公原谅我。
缘分让我们发生了故事,但愿我们能用最适合的方式告诉我们爱的人,我们深深爱着他们。
如果你不知道,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