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曰篇第二十」2_1
【原文】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待续)
【译文】
子张问孔子说:“怎样才可以治理政事呢?”孔子说:“遵行五善,摒除四恶,这样就可以治理政事了。”子张问:“何谓五善?”孔子说:“为政者施惠于民而无耗,使民勤劳而无怨,己有所欲而不贪,泰然自若而不骄,凛然有威而不凶。”子张说:“怎样叫施惠于民而无耗呢?”孔子说:“行利民之政以利民,这不就是施惠于民而无耗吗?选民众肯做之事让民众去做,又有谁会怨?想行仁道,也已得行仁道,哪还别有贪求?君子无众寡、大小的势利之分,故亦无殷勤、怠慢的态度之别,这不就是泰然自若而不骄吗?君子行为端正,举止高贵,形象庄重令人望而敬畏,这不就是凛然有威而不凶吗?”
【注释】
“子张”,孔子晚年弟子,小孔子四十七岁。为人勇武,善交友,重德行修养。
“从政”,从事、治理政事。
“尊五美”,遵行五善。“尊”音义皆同“遵”,遵行、遵从;“美”,好、善。与下句的“恶”相对。
“屏”,音义皆同“摒”,摒弃、去除。
“君子”,此处指为政者。
“惠而不费”,施惠于人而无所耗费。后用为成语。
“劳”,此处指使民众勤劳于事。
“泰”,安也。安定平和,泰然自若。
“猛”,恶也,害也。指凶恶、可怕。
“无敢慢”,既不殷勤,也不怠慢。“敢”,进取也。此处引申为“殷勤”;“慢”,怠慢。通常是将“无敢”解为“不敢”,亦可从。但因前面的“众寡”、“小大”均相对而言,故此处的“敢慢”亦应取其相对之义为宜。
“因民之所利”,顺应民之所利,意即行利民之政。“因”顺、顺应。
“可”,肯也。
“正其衣冠,尊其瞻视”,意指行为端正,举止高贵。“瞻视”,指外观。此处与“衣冠”一起用以比喻君子的一切行为举止;“尊”,尊贵、高贵。
“俨然”,庄重之貌。
“畏”,敬、敬服。如《论语·子罕》中的“后生可畏”。
【评析】
本章内容较多,故分两节讲述。
儒学,乃“人需”之学,而政治关乎天下苍生的福祉,更是“人需”之所必备。故《论语》不仅论及修身进德,也有大量篇幅论及为政之道。在儒家看来,德为体,政为用,德与政从来都密不可分,为政必须要德位相配。只有仁智勇三者兼备的君子,才配居君子之位。这也是为什么古时的“君子”既可指有位者,也可指有德者。对儒家而言,“从政”是有很多“门槛”的,比如“为政以德”(2.1)、“子帅以正”(12.17),以及本章的“尊五美,屏四恶”等等。
人民对美好生活有天然的向往,此乃民之大利所在。为政者只要顺应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给予人民相应的政策支持,人民自己就会用双手去创造一切,而无需政府有所耗费。故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此为“五美”之一。
为政者领导人民去努力创造自己的生活,去勤劳于利国利民之事,民众又怎会生怨?故曰:“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此为“五美”之二。有些注家引用孔子“使民以时”的说法,认为只要在农闲之时劳动民众,民众就会无怨,但这种见解值得商榷。假设秦始皇在农闲之时劳动民众去修建阿房宫,民众是不是就会“劳而不怨”?显然不会。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1.5)。其中的“使民以时”并非孤立之言,而是与其上文有内在的联系,因此不能断章取义。秦始皇举天下之力奉一己之私,其所行不正,是为不“敬事”;劳民伤财,是为不“节用”,即便其能“使民以时”,民众也不可能“劳而不怨”。
从政为“士”,当“志于道”。是故有德君子,只有力行仁道的志欲,而无图谋名利的贪求。只要仁道能够得行,君子便已得偿所愿,而再无贪求。故曰“欲仁而得仁,又焉贪”。此为“五美”之三。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15.18)。君子待人处事,只是以义为本,其表现也只有恭敬而竭诚,并无势利之心,不会因对象有多少、大小、高低、贵贱之分,自己便有殷勤、怠慢之别,故曰:“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此为“五美”之四。
君子言行端正,举止高贵,即使是衣冠外表之类的细节,君子也一丝不苟,庄重其事,令人一望便心生敬服之意。是故有德君子之威,乃是由德而生之“德威”,并非生杀予夺之“杀威”。故人虽“望而畏之”,也只是因敬生畏之“敬畏”,而并非因怖生畏之“怖畏”。故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此为“五美”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