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
文:无色
清末。
豫西多匪,按照当地方言,并无“匪”一说。而是叫做“趟将”。
南洛古道一带,最有名的趟将头子就是张大麻子。那个年代还没有天花疫苗,穷人家的孩子出了花,别说留下满脸坑坑洼洼的疤,能留下一条命就阿弥陀佛了。
话说南洛古道,连接的是南阳到洛阳,一大清早摸黑儿从南召出发,不歇脚走到大太阳西坠,就会到这个叫做三岔口的地方。
那时节的官道也谈不上什么路况,就是那种土路,路被车辙压的多了,就形成深深的一道沟,当地老人就把那路叫做“车轱辘沟”。
盛夏已过,刚刚入秋,常会有南阳一代过来的商户,车轱辘沟太深,人走在路上,深陷其中,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耸一耸的黑色圆点,在升腾着雾气的玉米地里,隐约可见。当时秋粮已收,玉米棵还没砍掉。人在其中,时隐时现,倒是那镶了铁的木制车轱辘压在地面上的声音,能吱吱呀呀传出老远。
走了一天,驴和人都很累。
小生意人都不多,也就是三两个人结伴而行,从南阳出发,走到张大麻子所处的地方,恰好天擦黑儿。
趟过一条名为沙河的河,走不多远,就到了这个名为三岔口的地方。
也就是张大麻子的地盘。
只听见玉米棵子里唰啦啦一阵响,窜出几个光着膀子的黑红大汉,精瘦。
为首的跳入车轱辘沟里,拦住正走的驴车。
“老哥,俺就是河南哩!”他所说的河南,就是沙河南岸。
老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活动在这一代的趟将们,都有一个约定成俗的习惯:拦路打劫,不劫当地人。可是那个时代,走太远的“外地人”也不多,他们劫的最多的,就是南阳和洛阳人。常走这道儿的都知道,所以都说自己是附近的,有时候也能蒙混过关。
张大麻子就不行,他有法子。
只见一个年轻点的小趟将走上前去,拿了根棍子,在地面上划了一个圆形。
“过来!”一个绑着红绳的铁棍伸过来,戳了戳其中一个赶车人,“你,过来!”
赶车人战战兢兢上前,只怕那趟将一棍子闷下来。
“给我看看,这是个啥?”
拿棍子的趟将,用棍子指着地面上画的那个圆形图案。
“这。。。这是个圈(缺儿 )”。
吧嗒,一棍子就朝着赶车人的屁股打了过来“明明是外地的,还冒充当地人?!”
原来,南阳、洛阳口音与当地不同,最明显的就是念“圈”字,他们不念做quan(圈),而是念做que(缺儿)。一个字,就知道是本地还是外地。这也是张大麻子做趟将数年的经验。
趟将,是清末民国初期豫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现象。趟将张大麻子,就是我的老老姥爷。
我的老老姥爷家在豫西南伏牛山脉一个叫三棵树的地方,那里有个村子叫做张沟,张沟里的人全部都姓张。当地有说法说天上的玉皇大帝就姓张,所以,据传张沟这里就是玉皇大帝的家乡。
讲究点的人,问人姓氏时,总会客客气气的说:您贵姓?被问方也会客客气气的答:免贵,姓*。免贵,是一种客套和礼节,但是,有几个姓是不需要说免贵的。为啥呢?因为本就是“贵”姓。何为贵?做过皇帝的姓,如,秦,赵,李姓,这几个姓都是历史上有名的皇帝姓过的姓,所以,别人问“贵”姓时,可以不免贵,直接说姓秦赵李。但是,还有一个姓更不用免贵,那就是张姓,因为天帝玉皇大帝就姓张。这扯的有点远了,书归正传。
我老老姥爷就是玉皇大帝的姓,姓张。为了后面的故事好讲,我也就不避讳老祖宗的名讳了,下面就直呼其名。我的老老姥爷张大麻子,他官名张兴,自从做了趟将,就没有人再叫他的官名,一概以张大麻子称呼。
张兴年轻的时候年轻的时候还不是趟将,他从小就跟着父辈学手艺,也算是个手艺人吧。什么手艺呢?木匠。张沟村基本上全村人都会木匠。为什么呢?这中间还有另一个典故。
这三棵树一带有几颗硕大的银杏树,据说有数千年树龄,三人都环抱不得。银杏树的中间树干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空缺,这个空缺可不是银杏树生病了留下来了,当地传说,这是人为的,是鲁班从中取走了一块木头,才留下来了个印迹。
这鲁班可是中国建筑鼻祖木匠鼻祖,传说中的鲁班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张兴老家鲁山三棵树的一群木匠。鲁山县,在夏商时,称鲁县,后改称鲁阳。即古代所谓“西鲁”(相别于山东的“东鲁”),春秋时属郑国,战国是属于楚国,叫做鲁阳邑,现在楚长城遗址还找得到。
在当地传说中,鲁班就是鲁阳邑的一群木匠,他们号称鲁家班,简称鲁班。因为鲁阳邑从战国时就出木匠,所以就有这个传承。这个传承一直传到了张兴那辈。
但,由于当时军阀四起战乱不止民不聊生,中原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木匠张兴也没了活路,一咬牙,就领着关系好的弟兄们造了反,做了匪,成了趟将。以至于越做越大,跟孙殿英都有了交集。后来孙殿英的一个副官,取了张兴的堂妹。再后来孙殿英盗了慈禧的墓,那副官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批字画,藏于张兴老家。
又过了几十年,换了朝代,打土豪分田地时,张兴的后人怕惹事,一把火烧了那批字画。
唉,几十年的时间,尘归尘土归土。罢了,待我理理思路,把这五代人的百年历史细细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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