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年华 亲情的河
------我记忆中的年味
时光流水长,日月穿梭忙。 转转眼,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有时候,静静地坐在窗前,默默地回想,回想似流水般匆匆而过的一个个新年,在记忆的长河里,忘不掉的,总是那些关于母亲的回忆,关于亲情的回想,关于那些几十年前历久弥新的年的味道。
面香
过去,过新年是一定要“蒸面”的。“蒸面”就是要把各种发好的面蒸熟。那大概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家要蒸的面包括白面、玉茭面、软米面和黍米面,母亲在父亲和我们弟兄们的帮助下,揉好了成缸的面,待面发得从缸里往外溢出来的时候,就要在院子里盘好的两炉“积”火上,坐上大笼锅,开始烧水蒸面。柴火是从山上砍来的松柴和捡回来的干树枝。寒风呼呼地刮着,我们在噼里啪啦地烧火,母亲把天津产的“红三角”碱面揣到发好的面团里,然后制作成各种题材的蒸馍,枣山、献贡、枣花、“游个转”、点心、人口馍、糖馍、豆馍、“黄蒸”,还有好多玩具馍馍,是过年用来祭祀谷神用的,包括做成秋天打场时常用到的木锹、碌碌、木叉、簸箕等模样。柴火时大时小,蒸笼里的水翻滚蒸腾,一笼一笼的馍馍蒸出来,各家院子里,都是红火火的火光和升腾的蒸汽,腊月二十几的风光里,整条巷子、整个村子都弥漫着白面、米面、软米面蒸馍的悠远的面香的味道······
浆香
这个“浆”是“浆糊”的浆。
过去粘东西不像现在这样有现成胶水,而是需要用白面加水在火上熬成“浆糊”。白面熬煮时,就会发出阵阵的清香,我家就有大小两个熬浆糊的锅,那时,用浆糊的地方太多了。进入腊月后,打扫罢屋子就准备糊窗户了,窗户是古老的花格格的窗棂,有时有一块小小的玻璃贴在窗户的合适位置,以主人坐在火炕上能看到院子里的来人为正好。看看哪天天高气爽,艳阳高照,把窗户上、卧阁上的旧纸撕掉,摩擦干净后,刷上熬好的浆糊,把崭新的裁剪合适的道林纸糊到上面去;哪家的小子或女儿过完年要十三岁了,还要熬好浆糊,请人来提前糊好多套“神鞋”,将来要到“奶奶庙”去还愿开锁;家里挂着的牌匾久了,免不了破损,也要摘下来,重新糊好,请人把上面的字题写好,再挂回去;进门挂的中堂,山墙上挂的条幅,或字或画,过年了,也要换换,裱糊上新的;就是正月十五的灯笼,有时也一并在腊月里糊好了,省得正月里干干净净的惹垃圾;腊月二十三,请回来的灶君老爷像,连同写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对联一块贴好;一直到大年三十儿,又熬好了浆糊,跑到所有属于自家的地方,把对联一副副贴妥当,这好像浆糊的使命才告一段落,所以说,整个腊月,时时都会有浆香的味道。
墨香
我大概是从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写毛笔字了,因为在我的记忆力,我从来就是会写毛笔字的。
练字的工具是父亲自制的用磨石磨好的一块大青砖,磨得启明发光,平平整整,放在堂屋西侧的柜门边,小凳子一坐,毛笔一拿,清水一蘸,就开始写字了,字帖是一本泛黄的古老的行书版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是家里先人留下来的字帖。父亲的字写得好,但是从不多写。我在母亲的鼓励和监督下,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写对联。那时,不像现在有现成的墨水,需要自己研磨。母亲净了手,打开山墙上黑色的墙柜门,小心取出方形的石砚台和几支放在小匣子里的漂亮的色彩斑斓的墨条,虔诚地往圆形的砚池里填上一点温水,加入少许绵白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墨条,开始研磨,按照顺时针方向转圈,渐渐地,不知不觉之间,满屋里弥漫开清新的浓烈的墨香······研好墨,调好笔,开写!不光要写好自家的对联,还有老本家的、邻居家的,一写就是好几天,有时候,对联都贴好了,还有人来要求写,那时候过年,什么地方都要贴上红纸黑字的“福”字。楷、隶、行、草,我一路写着,一年年写过来,也没写出个名堂,一直写到物还是、人已非。母亲大人七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写了“寿”字和一副对联让她看,她夸我写的好,我至今记忆犹新。可惜,七十九岁,老人离我们而去,只差一年没能过上她的八十岁生日,我也失去了向母亲炫耀书法的机会。母亲在世时常说,人不如物,现今我也许才读懂此话的道理,有时候,默默地看看静静的石砚台,只是,那些绚丽的彩色墨条都已经轶失了,再也不会出现那些弥缅的墨香。
松香
松香,是指松树身上渗出的松油结晶而成的半透明的晶体,有淡淡的香味。
过年时,弟兄们要到山上砍松柴,一来作为蒸面的燃料,二来是要架年火的。三十儿下午,贴好对联,清除积雪,打扫卫生,就开始架年火了!火芯儿是豆秸麦秸类的软柴火,做引火用,周围架上密密麻麻的树枝和松柴,用废弃的绳子圈起来,最上面还要戴上一顶圆形的“大帽子”,像一座即将发射的火箭塔。而我此时最在意的,更是兄长给我做的“火弹”,用短细的钢丝条连接起来的,双手一握大的球形的网状球,里面装填了松树上专门砍下来的松香和含油高的碎松枝,留一根较长的铁丝可以提起来。大年初一早上,早早醒来,待到硕大的年火燃烧到能够使人靠近之时,提着手柄,把“火弹”放在年火堆里烧着后,迎着风,甩上几圈,“火弹”就熊熊地燃烧起来,照的满地通红,提着它,出发!一家家,一街街,都是红火火的年火发出的红光,到处弥漫着的都是“松香”的味道!从东家到西家,跌跌撞撞地去捡拾放过鞭炮后还未炸响的炮仗,真是不亦乐乎,其乐融融啊。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
又进一年的腊月,又到年关了,最难忘的,还是那些久违的年味,那些记忆深处的味道。 面香、浆香、墨香、松香、灯香、硝香······仍然会时不时出现在我的嗅觉感官末端,历久弥新,愈老愈浓。容颜易老,岁月更迭。变化的是人情和世故,不变的是亲情和年的味道。
(老晚写于庚子年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