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限度的经历生活,是关于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我记得最深,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话,虽然这句话并非出自卡帕之口,而是别人对他的评价。而他那句广为流传的”如果你的照片拍的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炮火不够近”的名言反而退居其次,并且含义模糊,我在想我不是摄影师,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翻译成”如果你的生命太平庸,是因为你没有足够的能量”?
罗伯特•卡帕的性情很直接的表现在他的面孔和身体的气质上。他很英俊,身材高大,面孔俊朗,还有着一双被媒体形容为拉丁情人般迷人的眼睛。其实这一切都不那么要紧,重要的是他身上由内到外散发出的那种活力与生气,一览无遗的彰显着他对生命的热爱。见过几幅卡帕的照片,几乎在所有的时间地点里,只要他存在的空间都显而易见的存在着这种热情。并且浓度极纯,从未减淡。男人和女人无一例外的都会为之吸引。
见过一幅卡帕在赛马场数彩票的照片。照片上卡帕西装革履,英气逼人,满手捏着彩票,有点邪痞的叼着根烟,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彩票,满脸得意的笑容掩饰不住。在这一瞬间的定格里,人物的灵魂被被展露得一览无遗:这是一个赌鬼,一颗享乐主义的灵魂,一个叛逆十足,满不在乎,胆大包天又神通广大的人。
朋友们戏谑他为”兼做摄影师的赌徒”。卡帕从不讳言这一身份。除了真实的在现实里热爱赌马,在玛格南图片社草创时期,甚至经常得靠赌马来周转员工和同仁的薪水,卡帕同时也是生命意义上的赌徒,并赋予这一称谓新的积极正面的意义和光芒。他说到:”战地记者的赌注--他的生命--是操在自己手中的。他可以拥在选定的注上,也可以在最后一分钟把它收回口袋里。……我是个赌徒。”
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将赌注在最后一分钟从牌桌上抽回,一直抱着不输即赢,孤注一掷的豪情与认命,等着轮盘上的珠子落停在那一个号码上。在20世纪中叶的西班牙、中国、美国、英国、突尼斯以及越南,在西班牙内战、日本侵华、北非战争、意大利战争、诺曼地登陆、法国解放战争、越南战争……的枪林弹雨中,从来就没有遗漏过他的身影。他是马不停蹄永远向着远方的浪子、赌徒和冒险家,出生入死的用血肉之躯去换取莱卡相机里的一格格底片。最后,越南的一颗地雷响了,这个传奇式的生命结束了,即使在被地雷撕碎的瞬间罗伯特还是按下了快门,这幅作品后来被命名为《卡帕眼中的最后世界》。
朋友们形容到:”在罗伯•卡帕的时光里,枪声总是风景里永远的特征。”“这位年轻人,充满了勇气和消耗不尽的精力,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他。他奔驰于乱世各地,就好像觉得有份使命感,要永远用他的相机去捕捉生与死的一线之隔。”
无怪乎海明威是他的生死之交,他是他欣赏的那类硬汉,勇敢又疯狂的亡命徒,总带着一股冒死前进的血气方刚。
“赌”是卡帕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灵魂行走于世间的方式。
其实早年学生时代的卡帕有三年时间在德国柏林大学学习政治,但是他很快就厌倦了从书本上了解政治、社会和文化的陈腐模式。他发现一幅好的照片里直接反映人生的那种说服力和震撼力远比一整个章节枯燥乏味的教科书强烈。于是他义无反顾的丢开书本拿起相机,走到生活中去。
他的挚友布勒松后来回忆玛格南集团三位最重要的主创人员:”吉姆,罗伯特和我从不讨论摄影,无论是关于技巧或某些照片选择时机的好坏。我们常常谈到生活,还有世界,它们比摄影有趣多了。”
正因为对生活的热爱,除了最伟大的战地摄影师,卡帕一生被冠以的称号如此之多:玩牌老手,猎艳高手,赌徒,酒鬼,冒险家……有人说:”如果说摄影是一项需要生命力的东西,那么卡帕一定是摄影师中的摄影师。”其实何尝摄影需要生命力,这一切繁多的称谓无一不是这个精力十足无所顾忌的生命力的结果。
除却战地摄影师身份的卡帕,引诱了许多女人,挥霍了大量金钱,结交了很多朋友,还以耸人听闻的标题出版了一系列书籍,比如《死于途中》、《稍有偏焦》……他机敏文雅,妙语连珠,骄傲又鲁莽,诙谐又无畏,淋漓尽致的过着每一刻的生活。
创立和领导玛格南集团的时候,他每小时抛出十来个点子,烦扰的催促着同事,制造出成堆的难题与挑战,时而虚张声势,时而灵感大发,时而怒气冲天,他的赌债和天文数字般的花费时常使集团的财政滑到危险的边缘,但他总能妙手回春般的在最后一刻将一切推回正轨……
他是真实的生活者,玩世不恭又如鱼得水,不是书本上那些脸谱化的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塑像。却也绝非骗子。有种让人喜欢的成熟中可爱的劲头。
卡帕让我想起了以前阅读中的一些美好记忆。
王小慧在她的书里写到:”我小时候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像电影一样。因为电影里的人不吃饭不睡觉,很少日常生活,假如平时我们的生活像电影一样该多精彩啊。”安妮宝贝的书封面写着:”我喜欢浓烈而丰盛的活,即使是幻觉。”徐志摩说:”我憎恨庸常的生活。”汪峰的歌里唱道:”我想要怒放的生命。”一个叫《行者》的旅行节目的广告词是“生命到底有几种可能?”现代舞之母邓肯说:”生活是一种冒险,一种感受,也是一种表现形式。”这些句子,这些表达对生命浓度追求的句子,没有哪一个是卡帕配不上的。
而这句”他最大限度地经历了生活”,我最喜欢也最渴望,这是对一个作为人的生命个体的最高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