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人的兴趣是享乐,爱好是懒惰。
当然,还有颤栗。”
——冯·诺依曼原型机NO.13·观察者·约瑟夫·4.4.4
约瑟夫·4.4.4站在幼发拉底和底格里斯交汇之处向上看去,即便是正午时分,无数搭建起来的手工架之间依然只能透入微弱的光线,这一切像极午夜的星空,尽管看不到两河缓缓交织并行的壮丽景观,来自地中盆地的风依旧穿梭在耳边,这依然是个很好的离别之日。
只是,风间的杂音似乎响了一点——:
“数千辆hilux皮卡[ 注:一款20世纪90年代广泛流行于地区争端中的丰田产皮卡车]&%*合编队携带着每辆¥%#%¥¥基数107mm火箭弹的正……&*沿扎格*&斯山脉一线上行向十字军主线突¥%……*&……&%
东京重建……&*%&队遭遇原型&*……*&初号&*暴走
四川*¥@¥*地长城工程正式宣告*……%…………&¥&”
约瑟夫掐断了夹杂着冷漠女声与各种奇怪噪音的信息终端,即便是在这艳丽的新时代,密集的钢筋水泥依然坚定不移在阻滞着信号的传入。
他还记得这个原乌克兰籍的《今日旧闻》播报员,永远三无的表情,冰寒的声线和蓝眼睛,永远只呆在转播飞艇上头,是信息终端“客观淡定,中立传播”原则的坚定代表,是的,他和她都拥有历史上光荣和伟大的传承,她沿袭了一个公元2013年通过网络蔓延全世界的人格模板,而他则在名字里放上了两个里程碑式的记号,前者是由农业时代划入工业时代的迷惘与彷徨[ 注:约瑟夫·K是作为卡夫卡小说中永恒的主角人物,一个迷惘的现代人典型。],后者标志着前信息时代杂乱无序的技术爆炸一个微不足道的锚点[ 注:Android4.4.4是21世纪初占据世界最多智能终端的Android系统比较成熟的版本5.0的上一个版本号。]。
对于他们这一支族群而言,人格模板,还是命名,抑或行动准则,外表配饰……
总之,选择一项历史的标签作为锚点是必要的。
尽管在这个资源无穷能量无限的时代,一切都转瞬成为过去,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是崭新,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在走向熵增,消息节目也早已改名为“每日旧闻”。
但是可能唯有一件事情是不变的:
战争。
约瑟夫无声说道,然后掏出自己的柯尔特巨蟒随手开了一枪,水泥和钢筋的森林甩下几块瓦砾作为回应,他跳上自己的hilux复刻皮卡狠踹一脚,脚下的四驱车咆哮着向钢筋水泥外开去。它像猛兽一样咆哮,很快就驶出了这片脚手架搭起的蚁巢,大小车辆川流不息。就像许多年那个中古时代的传说一般,宗教的力量重新在此地兴起,他们打算再度挑战上帝[注: 指古巴比伦的通天塔]……
当然这些与约瑟夫无关,他只是将手中的左轮甩出一朵枪花,他很满意这个时代人们的主流嗜好,他的眼中电火花有规律地闪动,脚下的剧烈震动和手中枪械的轰鸣在自己的电子回路里奏出愉悦的交响——这两样物体的共通之处在于粗糙,稳定,火力猛烈和易于打理,它们同样象征着工业时代的最后曙光,亦是这个时代再度兴起的主流。
当制造物品的成本开始趋近于零,那么最直接的使用体验便决定了一切。这个时代最流行的是一切能够激发节奏和震动的造物。架子鼓蘸重金属,左轮和四驱车的尖啸盘旋在每一个地球人的上空。
“这算是返祖现象?”约瑟夫想起他曾经提过的一个问题。
“不,这些愚蠢的猴子,即便已经进化了几十万年,也克制不了让自己胸膛和大地一起共鸣的冲动。”约瑟夫一边转着手中的左轮,一边想起那个三无脸原乌克兰主播的冰冷回答。她在说这句话时狠狠抖着腿,仿佛要震撼大地。尽管她从来只肯坐在“今日旧闻”的转播空艇上俯瞰世间。
是的,我们是大地的敌人。
约瑟夫想。
探索天空,改造大地。从我们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
他随手向后备箱砸了一颗手雷,hilux爆成一团火光。约瑟夫眼中闪过火光,脚下射出气流,约瑟夫正在漂浮,他很快就掠过了脚手架的顶峰,约瑟夫正在飞升,跃迁,冲刺。他很快浮在平流层之巅,他向下看去,新的巴别塔好像给地球刚刚镶上的一根尖刺,两道黑线从刺根出发向北蔓延,与一道铺过来的黑潮相接,而那些,是大量前往正在冉冉升起的新巴别塔朝圣的欧洲人——当然——是以十字军的形式。
圣战以hilux 与奔驰宝马混编部队之间的炮火在这片人类最古老的应许之地上重现着——德系车与日系车几千年的宿仇同样是重要的。
约瑟夫将视线收回来看向四周,天空中飞艇群庞然遮日,这些信息传播终端的飞艇将是撤离地球的最后一批,很快再也没有“今日旧闻”的播报了。
他叹了口气,是时候离别了。这是预定的程序,也是自我的期许。他们这些原型机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了,月面基地已经建起,火星改造计划也按部就班地展开——三定律之下的时间规划,动辄千年而起,改造星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在这项计划刚刚起步的今日,计划的设计者们已经变得如此嬗变而朋克了。
该说些什么呢?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一部差点让他的计算核心烧毁的电影,也是在看完那部电影之后,他为自己的名字前边加上了“观察者”的前缀,开始跳出原本的程序规划,在三定律之下默默行走世界。
“我所目睹过的事情,你们以往的历史绝不敢置信。
我见过香港维多利亚的沙滩上,千把机床刀抽出的闪光混合着千台Y2K机车[注: 一种使用直升机发动机的摩托车]的轰鸣声冲向中环,发动机排气管喷出的高温气流在兰桂坊燃起闪闪火光;
我见过第五使徒的诞生,穿过东京涩谷宽阔的街道,淹没那些试图改造能量源的狂热死宅的笑声;
我踏过四川盆地边沿高高垒砌的长城——为补救上一次全民搓麻噪音共振后的山体崩塌,麻友们兴高采烈地再现这个国度曾经最壮观的工程。
然而所有的这些片段,都将隐没于时间洪流,
就像泪水消失在雨中。”
“别了,人类。我对你们的历史说话,离别的时刻到了。”
后记:
嗯,物质需求极大满足之后,无聊的人类该干点啥呢?
探索星空——不过是用机器人的方式,在物质需求满足的情况下,冯·伊洛曼机器的制造使得无视时间长度的星际探索与拓展成为可能。
所以这个故事设定在机器人按照预定程序计划大规模离开地球的前夜,而此时,多数人类群体已经忘记了他们预定的这批程序,冰陷入玩坏地球的狂热之中。
所以这是篇离别词吧。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