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无声无息。
像是毛笔饱蘸的浓墨无意坠下一滴,不经意间,空气里也染尽了萧瑟的秋味。淡淡地,丝丝缕缕地,叶子顺着细小的纹络逐渐停滞血液,蛛网般的、扩出干枯和焦黄的涟漪。将一树绿叶的风华,化作摇摇欲坠的蹒跚。最终,成了青石板上哒哒马蹄下的一声呜咽。鸟儿们开始本能的远离这种沁入肌理的寒意。在梳理了羽毛之后,它们做着你追我赶的游戏,嬉戏着、慌乱着逃离了这秋风,不在天空留下一点痕迹。晨起时的云朵还是朦胧的絮状,随后,它们和着秋风的召唤,散作大大小小的岛屿。等到太阳冒出来的时候,阳光的折射使得它们披上彩色的外衣。闪耀金光的、透着粉霞的、氤氲紫雾的、披散橙芒的,高低错落着、左右穿插着、远近参差着――难得的、天堂颂歌般的宁静。然后,风又起了。只是衣袖拂过般的,将云岛们以太极的手法糅合到一起。将那婉转的歌声,重新抚平,抚成一块湛蓝的棱镜。
秋风落,无影无踪。
像是潮水退去残留礁石上的水渍,斑斑点点,驳杂无章,尽是离人垂泪。缠绵地,哀怨地,水汽由着风化的碎隙逐渐充实中心,趁着浪头打下,礁石才可撕心裂肺地哭上一场。是残垣之中遥遥对月的征夫,是楼阁之上默默礼佛的怨妇。是青丝红颜年少的欢畅,是黄土白骨迟暮的合葬。玲珑剔透的珠算,吧嗒吧嗒也拨弄不清、象牙骰子安上红豆的相思终有几许。握于指间,开在心头;却握不住,也舍不得。秋风吹落了枝头黄花,吹醒了梦中红鲤,吹得袅袅檀香在江南的烟雨里细碎缭绕,徐徐飘散。即使有一排冲上碧霄的白鹤,那清亮的鹤唳也只能如入泥淖似的,最终随着秋风变得悲哀,徒增惆怅了。
或是饮了酒,灌到三分醉七分醺的火候,才能悟得出秋风里含有的绪绪情怀。它生在一个落寞的季节,注定无法解脱这千古光阴为它注解的“愁”字。解不开盘虬的老树根,解不开孤单的白月光,解不开蹙起的罥烟眉,解不开纠缠的千千结。解不了前生的爱恨嗔痴,遂断不了后世的聚散恩仇。它一一轻轻抚过,最后却只能无奈地逃离,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于是人们总是在这个明明多情,却偏作寡义的秋日里,负手长叹一声:“这风,可真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