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是用来凸显自己个性的工具。今天回忆一下我曾经穿过的那些衣服们。
我妈妈是一个特别勤劳的人,并且继承了姥姥的爱做针线活(妈妈似乎不如姥姥静,姥姥做针线时,整个世界都散发宁静安详,那个气场沉淀在我的记忆和灵魂里)。
小时候,我的,弟弟的,父亲的衣服都是妈妈做的,甚至邻居的,亲戚的衣服妈妈也帮忙做。
上幼儿园时妈妈给我做过一件黑色的马甲,上面有彩色刺绣,平绒布的。现在看应该也是洋气的,胸前用别针给我别一个小手绢,让我擦鼻涕。但是隐隐记得那时候我有些不喜欢黑色。后来也有点对胸前的小手绢害羞,觉得自己因为邋遢才被这样“关照”。
上学前班(83年,那时叫育红班,文革的词语仍然在用)时,妈妈给我做过一件我喜欢的衬衣,钻头穿的,纽扣在后背的脖颈上,淡黄色,上面有藕荷色的刺绣,特别漂亮,如果现在拿出来看也是美美哒。记得老师还问我这衣服是买的吗?那时候要买也是去北京,上海大城市才有比较好的款式吧!我骄傲的告诉她,是我妈妈做的。
二年级时,流行穿那种氢纶棉外套,有些像现在的羽绒服。一起玩的小伙伴们穿的都是红颜色,粉颜色的,可是我妈非要说土,我特别无力说服她。她给我买了一件黄色和绿色相间的氢纶棉服。我当时觉得好丑,像男生,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妈妈不能买我喜欢的粉色或者红色,那时候流行带脖套,也是粉色,红色居多,我妈也对这个不感冒,这样的记忆是不美好的记忆。那种需求没被满足的愤懑估计被身体记住了。
还有一个事,好像也是上小学1、2年级,学校开运动会,学校让全体穿蓝色运动服。我和我妈说了,她说她就不信全校都穿,就穿那么一下,不值当的去买一身,可是我们那一片都在一个学校,大家都要穿,借也借不来。我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窘迫至极。好像穿了一条爸爸的运动裤改了一下还是怎的,那个过程就感觉妈妈的较劲,把心理感受到的那种自己将要成为叛逆的另类的恐惧转化成对妈妈的怨恨,觉得她故意找事,是一个不正常的妈妈。
上小学五六年级时,我妈翻出她年轻的衣服,土黄色条绒西服领黑扣子外套,说我可以穿,我觉得很丑,不想穿,可是我妈说不难看,你能穿,我都忘了怎么我就穿着上学去了,还有她放了几十年的黑色凉鞋,为了省钱不再买新凉鞋,非要让我穿她的。我穿着妈妈的衣服和鞋上学,内心感觉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真想把自己变成隐形人,别人看我一眼,我都局促不安,就是那种弓背低头并腿脚往后挪的形象,不知道实际上如何,我心中的自己就是这样。女孩子的傲娇完全没有,我不管自己多不愿意,我都没有力量反抗,因为反抗让我内疚,家里经济不宽裕,如果我不接受,就会多花家里的钱,这是我最无力的地方,我无法作出这样的事情,那种对父母的罪恶感变成我对自己真心感受的打压,让自己小小年纪活地很卑微,低人一等,我感觉背后是一个我无法心安理得去要求,去索取的家庭。给什么就得接受什么,如果主动索要,心里就觉得很罪恶,似乎成为罪人。我也因为懂事获得了终身好孩子称号。如果不是成年后的再成长,我都不知道自己哭笑不得,不死不活是为什么。还有鞋子也是如此,妈妈怕我的脚长得太快,总是给我买大鞋,为了避免掉鞋的尴尬,我用脚趾用力地勾着地走路。还有就是买打折的鞋,我记得我才上初中,就买了一双40鞋。当我发现时,她说给我买的,我瞬间被吓住了,因为我不穿就不会有别的鞋穿。我妈说,这是牛皮的。我说太大,我妈就说多垫几双鞋垫。我说硌脚,她就说穿穿就好了,总之我永远战胜不了。在初中情窦初开,想在同学面前能洋气一些的我结果因为脚上一双鞋总是心里紧缩着,别人踩我一脚,我比踩我的人还紧张,不等人家说对不起,也不顾自己脚疼不疼,赶紧把脚抽回来,防止人家看清我的鞋,害怕受到羞辱。现在看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害怕被羞辱的情结特别重。不漂亮,不够好都让我感觉到有羞耻感,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上了初中,有几件事记得很清楚。初一开学前,妈妈给我做了一件紫色的衬衣,圆领,泡泡袖,上面有卡通图案,一边给我比量,一边说俺闺女成大了。这是我感受幸福,被重视的一次。我也喜欢那件衣服。另外,妈妈还做过一件黄色的衬衣,衣角是圆着下来的那种,我很喜欢,穿上觉得自己很与众不同,那时候就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与众不同就感觉高高在上,自我感觉不好,就卑微到尘埃,真是有意思。
还有一次温暖的记忆。就是我考研那天,正是冬天很冷的时候,家里有一件厚厚的雪驰牌羽绒服,是土黄色的。应该是弟弟的吧。出门前,妈妈说,穿这件吧,暖和,别管好不好看了,还亲自给我扣上扣子,戴好帽子。奇怪了,那次我一点也没有对衣服有抗拒心,这件厚厚的男款羽绒服把我包的好好的,我很满意。
后来来青岛上研究生,妈妈还给我寄衣服。结婚后知道现在也关注我穿什么,并喜欢评价好不好看,也爱送我衣服。
我一直没有看清楚我,衣服,妈妈我们之间的关系。后来我有窒息的感觉。我开始反抗,开始愤怒。原来我身体里那个小孩想长大。然而脱下妈妈买的衣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并且不受他人评价的过程充满艰辛。甚至有一段时间只要是我买的衣服,我妈看了没有一次说好。我气的快断气。今天,我才知道,为什么他人一句不中听的话,我可以气断气,我会像风箱里的老鼠一样震荡。那那种眼睛全部向外看,在外面寻求确定感,寻求肯定,把真正的自己完全丢失掉。所以自己的情绪就像被牵线的木偶一样,被他人所控制,其实是自己心甘情愿被控制,不自知而已。
如今,我与衣服的感觉,更像我与自己的关系。虽然仍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却日益了然于胸,我愿意放逐自己,惯着自己,因为有太多年的自我遗失,我需要为自己做些想做的事。我相信,衣服总会有一天与我合体,她会因我而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