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破蒲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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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夏天很热,男孩子们可以整天泡在水里,他们不是在河里洗澡,就是在去洗澡的路上。女孩们则不能,特别是像我这种“黄毛毛,几根根,吃一辈子好东西”(形容身体很弱)的女子,那要想舒适地度过夏天,就只能靠它了——蒲扇。

妈妈有两把蒲扇。一把崭新的,手柄粗壮,颜色是淡淡的黄色,周边被妈妈用红布条细细密密地缝了一圈,像给它扎上了红头绳,看着有点搞笑。妈妈却宝贝得很。只有亲戚、邻居来坐坐,需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若我们要用,打发我们的只有那把破扇儿,旧旧地,不知用了多少年,黑不溜秋地,一边长,一边短,中间还有个大窟窿眼。

我嫌弃它,从妈妈手里夺过,一把扔地上,“不要,这么破,老头子才用它!”

妈妈笑咪咪地捡起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架裟破……”

“这是济公的破蒲扇,你不要,我可给哥哥喽”,小二姐也作势要来抢。

“我的,我的!”济公的蒲扇,会变的,我才不要给别人呢!

太阳就在头顶上,炽热地烤着,树上的知了

“热啊——热啊——”

妈妈正在睡午觉,被它叫得心烦,爬起来抓起一把小石头朝着它的方向扔去。树叶被砸得“哗啦啦”一阵响,耳边瞬间清静下来。

嗬,咋这么不适应,好像少了点什么。

妈妈刚回去躺下,“热啊!热啊!——热”。

“妈,我去粘,保证粘得一个不剩”哥哥见缝插针,得了赦令一般,“嗞溜”一溜烟窜了。妈知道,准是又奔河边去了。

太阳终于累了,一步步向山后隐去,天空被染得通红一片,家家户户院里都冒起了炊烟。

过去的房屋矮且窗户小,有点不透气的感觉,蚊子嗡嗡叫着飞来飞去,赶也赶不完。妈妈从床底下拽出一根蚊草绳,点上,浓烟又呛得人一阵阵咳嗽。

匆匆吃完晚饭,妈妈拿上小板凳,又从床上揭起一个口袋片儿,手里牵着我,屁股后跟上小二姐,我们便出发了。

我们住的地方是个岭,地势高,后面有个斜坡,下去便是成片的庄稼地。斜坡上全是勤劳的乡亲们开的荒,像梯田一样,用作麦场,这便是我们乘凉的好去处了。

乘凉的人已经来了好几拨,大家都聚一处坐着。几个先来的男孩子,嘴里唱着“萤火虫,挂灯笼,飞到西来飞到东,晚上飞到家门口,宝宝回家它来送”,一边东奔西跑捉萤火虫,小二姐先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我挣脱妈妈的手,紧跟着小二姐。

萤火虫很多,我瞄好准,用手里的破蒲扇一扑一个。不知不觉,已走出很远,脚下的小石头很多,我跑着跑着,脚下一拌,实实在在扑在了地上,抓紧爬起来。还好,他们都没注意我。这摔得太狠了,我嗞了嗞牙,咧了咧嘴,手秃噜皮了,手肘和波椤盖都出血汁了。济公的破蒲扇儿,也没能保护我。这会儿它被我狠狠压在身下,又断了两个齿。我明白妈妈为什么不给我新蒲扇了,她怕我一个不小心,会断了它卿卿性命。

我一瘸一拐,想去找妈妈。

迎面扑过来一群人,领头的大喊着“大小的孩,都出来玩,编小筐,卖小孩,就是不要小月孩”,后面的小孩也跟着喊。

西岭的孩子也受到了感染,像回音一样,也唱起了同样的歌谣。

这边厢孩子王仿佛受到了鼓舞,立马带领他的队伍提高了分贝顶了回去。

东岭的小孩也唱起了同样的歌谣。

于是乎我们跑到东边喊一嗓子,又绕着圈跑到西边喊一嗓子,整个后岭沸腾了,仿佛有千军万马一样。各处的狗儿也凑热闹,“汪汪汪”叫个不停。

乘凉的大人们也受了感染,她们不时直直身子伸伸头,朝着孩子们的方向指一指,笑着说“你瞅瞅这些孩子们,玩疯了!”另一个附和道“闹腾!”然后她们便不再管了,继续她们的事情。

空旷的后岭四处没有遮挡,一阵阵吹来凉爽的风。满天的星星眨着眼睛,追随着孩子们的脚步。皎洁的月亮也想来凑凑热闹,却蓦地害了羞,扯过一片轻纱盖住了脸庞。风儿调皮地伸伸手,又给扯了去。树上的蝉儿下班了,远处的池塘却又传来此起彼伏的蛙叫声。

孩子们玩累了,一个个踢踢踏踏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凡带孩子的身边几乎都铺着能躺的东西,有麻袋片儿,有破席渣儿,有磷肥袋,还有的是塑料布。但几乎人手一把破蒲扇儿,大概旧的东西带出来坏了也不心疼吧。

妈妈手里拿了一件衣服,时不时左右拍打一下。

我把破蒲扇儿塞到妈妈手里,和小二姐坐到口袋片儿上,一边一个倚在妈妈腿上。妈妈一边和人聊天一边给我们扇着蚊子。

这时哥哥却找来了,手里提一个罐头瓶,用铁丝做了提手。里面装了十几只结了龟。

这边正聊得热火朝天。

我们对她们的聊天不感兴趣,去用哥哥带来的手电筒的余光来观察她们。

虽然坐得距离都不远,但根据他们的朝向,大致可分为三组。

一是回忆往事组,隐约听到台湾国民党的字眼,这是爷爷奶奶组;

再是时事政治组,这是叔叔爸爸组;

还有家长里短组,尤是这组最精彩。

只见双方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把头抵在了一起。叽叽喳喳一阵之后,其中一个抬起头,微张着嘴,眼睛紧盯着对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另一个身子前顷,脸几乎贴在了听客的脸上,坐的小板凳后面的两条腿都悬空了。嘴不停动着,嘴角堆起了白沫。不时用一只手或指向远方,或两手比划着。说到精彩处,听客猛然一拍大腿,“噢——原来是这样啊!”两人却忽尔又哈哈大笑起来。

孩子们各自躺下,大人也被央求着讲起了故事,什么牛郎织女啦!什么蛇妖狐仙啦!

眼盯着满天繁星,耳听着神话故事。

不一会儿,就再也听不到小孩的声音了。

一阵风吹来,似乎有了些许凉意。

该散场了。

妈妈抱起我,小二姐拽着妈妈的衣角,哥哥收拾起麻袋片儿、破蒲扇儿。

半睡半醒间,我趴在妈妈怀里,晃晃悠悠的感觉,甚是幸福。

就这样,破蒲扇会陪伴我一整个夏天。天若晴好,乘凉时用它打蚊子;天若不好,妈妈用它帮我们扇凉!偶尔坐饭生不着火,它也得赶来救场。

要忆夏天,那自然少不了这把破蒲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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