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新年短信
都说当老师最大的优势是有寒暑假，一年就有三个月休息，工资照样拿。但对于高中老师来说，这个假期就得打上五折了。不管怎样，至少比其他单位的假期要长。人嘛，还是要学会知足。
新年的第一天，我收到了一条长长的短信：老师，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变成美丽的白天鹅，依然保持那最灿烂的笑容。也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大的动力去学习，我妈妈都很惊讶我进步这么快。
虽然没有留名，但我怎么感觉是阳晨呢？我回道：“谢谢，也祝你全家新年快乐，健康幸福。学习可是自己的事哦，我顶多就是起了个催化的作用。”发完以后，又问了一句，“请问你是哪位同学？”
“你猜。”
这都要我猜？“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呢？”
“想知道你电话还不简单吗？我是阳晨。”
果然是他，然后我就刻意没搭理他了。不一会儿，他又发过来了，“这次期末考试考到了第二名，老妈想奖励我一个东西。我说要部手机，所以这就是我的战利品。”
“你想在学校玩手机？会影响学习的，学校也规定不许带手机。”
“放心，我有分寸的。”
好吧，我也不好再说啥了。
他每次都会主动给我发信息，和我东聊西聊。有时聊些学习上的问题，他有不懂的就会来问我。有时说说他家里的趣事，每次都逗得我哈哈大笑。看得出来，他家里的氛围还是蛮快乐自在的。
大年初二，他姐姐一家三口回娘家了。外甥还只有一两岁，正是可爱淘气的年龄。他说小家伙真是个“破坏王”，把家里能翻的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把他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丢到地上。
我问，这么调皮呀。他说，玩是小孩子的天性嘛，包括搞破坏，在孩子眼中这就是一件好玩的事。
“看不出来你还蛮会带娃的嘛。”我毫不保留地夸奖道。
“你看不出来的事还多着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给一点阳光就灿烂？“比如呢？”
“留着以后再慢慢发现吧。”这句话在后来的日子里回想起来时不免会让人想入非非，但在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什么。
大年初三，我妈说我们去大娘家拜年时，顺便相个亲。What？什么叫顺便？这是特意安排的吧。我本能般地抗拒着，“不去。”
“和别人见个面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你和那个谁分了，难道还再也不找了？”
找肯定会找啊，但至少不是现在。见拗不过我，我爸出来圆场，“小小不想就别勉强了。”
我妈虽然有点女强人的作风，但不会逼我逼得太过，两三个回合还不同意就算了。当然了，在她的强势之下，我的性子有点柔弱，不敢太忤逆她。这次不知道是为什么火气很大，虽然只是和别人见一面又不是定终生，但就是感到很厌恶。
“行行行，你感情的事我懒得管了。”她撂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心想你要是不管就好了咯，到明年这个时候还没男朋友不是一样地要被你拉着去相亲？
阳晨再次发信息过来的时候，我随意地回了一句什么。许是他看出了我心情不太好，既没问我怎么了又没继续和我聊下去，而是说，“你现在方便开电脑吗？”
“方便啊，怎么啦？”
“那你打开一下。”
尽管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还是照做了。登上QQ后，他发来一首英文歌，说是最近刚学会的，很好听。
If a song could get me you如果有支歌能让你回心转意
I could make it high or low我会用高音或低音
Sing it on the radio会在电台中唱起If that is what I need to do如果我真的应该这样做If a song could get me you如果有支歌能让你回心转意
I could run for miles and miles我会为你跋山涉水
I'd take off and I'd start flying我将翱翔在天空I could cross land and sea我会穿过大陆和海洋
……
旋律虽然很欢快，但听上去却有一种悲伤的感觉。特意在百度上查了一下，这是一首才发行不久的歌。我问怎么想着要学英文歌了呢？他说听别人说这对学英语有好处。看来他为了英语成绩的提升，真是想了不少办法。
屏幕前的两个人，边听着同一首歌边聊天，那种熟悉的异样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又回来了。歌曲放到尾声时，我便找了个借口下线了。没办法，有了这个火苗，就得及时扑灭，否则迟早会引火烧身。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依然会发发短信或上上网，但我总是有意减少与他互动的机会。
正月初八，学校开学了，内心想去又不想去的样子。一方面，在家里真是太舒服了。有妈妈做的可口的饭菜，有爸爸和我一起下围棋时的温馨，有邻居亲戚们走访时的快乐。我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舍不得离开温暖的巢。另一方面，半个月没见，也很想念这些家伙们了。
新的学期，感觉同学们也多多少少发生了一点新的变化。我发现阳晨的头发剪短了，显得更精神。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的嘴角弯起了一抹不深不浅的弧度，我们默默地相视一笑。下一秒钟，我就转移了视线，望着其他同学。
（十四）爬山
元宵节，学校只放一天假，我就不打算回家了。
放假前一天，石宇希问我，“老大，你要回家吗？”我说，“没有啊，怎么啦？”
“那一起去玩吧，我们那边的山与众不同呢。”他满脸期待地望着我。
关于那个神奇的大山洞，我早有耳闻了，刚来到这儿时就想以后有机会要去看看。他说完之后，几个女生都争嚷着说：“去嘛，我们都要去呢。”
“好好好，去。”我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石宇希骑摩托车来学校接我了。我问：“有哪些人啊？现在是到哪个家里去呢？”他说了七八个人的名字，说去邹晓芸家，因为她家离那座山最近。齐美不去？我莫名地感觉到心里放松了许多。
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了。女生们一看到我，就开心地跑过来和我拥抱，男生们则在一旁笑呵呵地站着。
然后，我们就浩浩荡荡地开始出发了。一路上，这群孩子甭提有多快乐了，叽叽喳喳地像鸟儿一样。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给他们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走到半山腰，我看着这一幕，想起了当年我和同学们一起去爬山的场景，也是这样笑着闹着，想不到一晃就是好几年了。有些画面，总是那么似曾相识，仿佛感觉不到时光从身边已经悄悄地逝去。
这时，阳晨一个大跨步走到我的前面，打断了我的回忆。他难得调皮一笑，说道：“老师，你是不是走不动了？”我笑了一下说，“开什么国际玩笑？我爬山的次数可不少呢。”
他不再作声了，默默走到我前面。还没走几步，就到了一个斜坑，比较陡。我试了两次竟然没有跨过去，嘟着嘴说，“真是见鬼啦。”
后面的同学想推我一下都不好怎么使劲，阳晨便伸出手说：“别逞强了，我拉你吧。”
我不服气地说：“不用，我可以上去的。”
我往后退了两步再猛地一跃，他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轻轻松松地上去了。他嘴角上扬，得意地朝我露出了一丝笑容。我马上把他的手甩开，转身想去拉其他同学。当然了，他们的身子都很敏捷，直接无视我这种助力的动作。
虽然是阴天，但我感觉身上开始冒汗。不知道是运动的原因，还是刚才的情形，也许两者都有吧。
同学们都纷纷到了山顶，我又拿出相机，开始一顿乱拍。风很大，吹得我们的头发好乱，一张张照片都是那么搞笑。仔细一看，发现有一张照片里，阳晨正拿着手机对着我，手机挡住了他的半张脸，莫非是在拍我？
“来，我帮你们拍，都站好。”段楷把我的相机抢去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跑到我身边，拍了后又换一批。最后，阳晨单独走到我面前，我迟疑了一下，好想再拉一个同学过来。于是对着邹晓芸招了招手，哪知她摇了摇头说待会我也要和你来张合影。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很想说点什么，但突然间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我也傻傻地看着他，面对面，相隔大约一米远的距离。又是四目相对，多么熟悉的，异样的感觉。听到“咔嚓”一声，我们同时把头都转向镜头，又是“咔嚓”，画面就这样定格了。
他们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表情很值得玩味，同时纷纷看向表情凝重的石宇希。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段楷那天说的那个喜欢我的男生是谁。天哪，出大事了！我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
“走走走，去山洞。”段楷打破了这场尴尬的局面。
毕竟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年轻，即便起了点风浪也马上恢复平静了，又回到了说说笑笑的欢乐模式，这让我放松了不少。邹晓芸好像懂我心里的小纠结似的，一直挽着我的胳膊走，陪我聊这聊那。
所谓的山洞，就是用石头堆砌出来的一条长长的隧道，前方有一个很大的洞口，一眼望进去，黑乎乎的一片。大概是因为看不到里面，才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吧。
“敢不敢走过去？”有人提议道。
“走就走啊，这么多人怕什么？”邹晓芸说。
于是，我们弓着身子，排成一条队，手拉着手，开始了神奇的探索之路。走了一小段，最前面的同学打起了退堂鼓。既然军心不稳，那就退了吧。
出来后，一个个感叹道真是太黑了太阴森了。“等高考完，一定要再来走一趟。”有人立了这么一个flag。
我们总说，等到什么时候一定要做什么事。其实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为当下做不成而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因为真到了那个时候，又会有等着我们去实现的新目标。
下山时已经中午了。邹晓芸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们就乐呵呵地自己动手做饭了，女生们摘菜，并提议要男生一人吵一道菜。尽管有的糊了，有的咸了，但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第一次和学生们一起吃饭，并没有感觉到距离感，仿佛我早已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
吃完，段楷提议打牌，问我，“韩姐，你会打什么牌啊？”我说：“会一点字牌吧。”
然后，我、阳晨、段楷、邹晓芸四个人一桌，其他人凑成另一桌。
阳晨的打牌技术不错，而我是菜鸟级别的，每当轮到他数牌休息时，就把头偏过来，告诉我怎样打。有时我还没想明白，他就叫我出牌了，都来不及问为什么。
期间，他的手无意中碰到我的腿了，我马上把脚缩回去。他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到五点半时，我说，“我得回去了，不然太晚啦。”他们虽然有点不舍，但我执意要回校了。
谁送我呢？没想到这成了离别的一大问题。我看到阳晨的眼睛盯着摩托车，想载我回去又似乎在担心什么。他又看了看石宇希，石宇希回看了他一眼，但就是不行动。
我灵光一闪，调侃道，“石宇希，你把我拉过来，还要负责把我送回去啊。”其他人附和着，“对啊，快去送老大。”
他二话没说就坐上去了，我也跟着坐在他后面了，并笑着对他们挥手再见。直到门口的人影越来越小，我才转过头去。
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他本来是属于话少的人，我也是。在他准备返回的时候，我说了一句，“慢点开呀。”
他朝我笑了一下，就扬尘而去。
（十五）高考倒计时100天
讲真，自从爬山时出现的那尴尬的一幕后，我就很担心班上会传来一些不好的绯闻。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校园，那我的职业生涯就很有可能会中断了。但幸运的是，一切都没什么不同，我也就慢慢放松了心情。
这个学期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月考，我的压力随之大了许多。特别是要做很多高考题目，做得多了，自己也掌握解题技巧了，才能更好地传授给学生们。
我也常常鼓励他们问题目，遇到不懂的就要及时解决，否则问题会越积越多。下课后，晚自习前，都能看到我们一起讨论问题的身影。渐渐地，他们的生物成绩提高了不少。
高考倒计时100天，学校进行了高考宣誓活动。
“在这春风又起，柳枝吐绿的美好季节里，我们迎来了高考百日冲刺动员大会。在此，我谨代表学校向各位默默耕耘的全体高三老师致以最真诚的敬意，向各位高三同学致以最亲切的问候……高三是残酷的，是大浪淘沙，是一段壮美的生命历程，只有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战胜自己的惰性，高考才能回报你一个满意的成绩。”
“很久以前，我们处于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的我们天真无邪。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有了一些小想法，也开始变得叛逆，那时的我们年少无知。现在，我们进入青春年华了，懂得要规划自己的未来了……青春是每个人必经的阶段，也是最美好的人生阶段。我们应该要好好把握，不虚度时光。青春，应该要有梦想，因为梦想是激发我们前进的动力，梦想是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声音。有了它，我们的人生才不会失去方向，让我们一起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吧。”
无论是校长还是学生代表的发言，都充满了激情，让人热血沸腾。为了最后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往前冲。
在最后的100天里，学校安排我去上重点班236班的晚自习。因为他们班的生物老师是从别的学校聘请来的，晚上没空过来。要我去讲讲试卷什么的。
不愧是重点班，基本上每个同学都很认真。有句话叫教学相长，学生表现得好能促进教师教得更好。没想到第一次晚自习上课，就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后来，236班的班主任谭老师找我聊了聊。他说本来这学期想要我来教他们班的生物，但学校领导不同意，觉得我没有经验，不敢冒这个风险。
领导当然有领导的考虑，我毕竟水平太有限，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精力虽有但经验不足甚至说没有。所以谭老师就想了一个折中的主意，晚自习让我来讲解题目。他说学生们都对我很满意。听到他这样说我也感到很开心。
唯一发生的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是有一次在两节晚自习之间的下课15分钟。有个学生过生日，他们说要切生日蛋糕，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就说不要太闹了就行。
可一旦玩开了，哪能不会太闹呢？教室里你追我赶，场面十分热闹十分欢乐。蛋糕奶油沾得到处都是，我也逃不过他们的魔掌，头发上弄了一些，为了使衣服不遭殃，赶紧逃到下一层楼237班的教室里。
他们见我这狼狈的模样，感到莫名其妙。我调侃道，我是来躲难的，并趁机钻到了一个同学的桌子底下。那个企图往我身上抹奶油的学生在教室门口徘徊了一下，见找不到我的身影就离开了。
此时，我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气氛。237班的孩子们好像并不开心，也不怎么搭理我，但直觉是由我引起的。接着就打上课铃了，我就跑到236班去了。
还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了，就听到了谭老师振聋发聩的声音，“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都火烧眉毛了还在这里玩……”
当我出现在236班的教室门口时，神情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脸涨得通红。谭老师看了我一眼，又对他们训斥道，“还把韩老师的头发都抹了蛋糕，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有些同学在下面窃笑。
“都自我反省三分钟，再上课。”发完火，他就径直走了出去。
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感觉很搞笑，但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一句同意，你们就挨了骂。玩归玩，学习的时候认认真真就行了。”
这事让谭老师生气了，我很是过意不去，毕竟我也有连带责任。但从心底里觉得，他们难得这样疯一回也未尝不可。青春里发生的任何一件轰轰烈烈的事，在以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特美好。
晚上，阳晨发了信息过来，问我今天是不是很开心。我趁机问他，你们怎么了？他说，之前打篮球的时候和236班有点隔阂，看到你去教他们班了而且又玩得这么好，所以有点吃醋的感觉吧。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心想他们真是可爱呢，不过还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发了一句，“放心，我最爱的永远都是你们班啦。”
我顺便又问了问他的学习情况，他说挺好的，尽量保持班上的前三名。看来这小子真不笨，只是以前没有用心罢了。
白天，他还是不和我说话。到了晚上，他偶尔会和我发信息，比如看到书上的某段话，觉得很有意思，也要发给我看看。比如他解决了好几道数学难题时觉得很开心，我便说：“学习本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当解决了一道又一道难题时，会获得很大的满足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