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次长途旅行，终点是葬于青山。
2018年3月5日 星期一 晴
文／杨小蟹
1
3月1号晚上九点多，我爸打电话说：“你外婆不行了，你赶快回来吧。”
我心里一惊，跑到指导员房间：“指导员，我要请个假回家，我外婆快不行了。”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指导员，坐起来，皱了皱眉：“晚上大队长不在，我批了你也走不了啊，明天再说吧。”
生活有很多种无奈，最残酷的一种是你无能为力。
我失落地走回宿舍，早早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
凌晨一点多，我哥发消息来告诉我，外婆去世了。
那一夜，时间好漫长，脑里都是外婆的音容笑貌。
在这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外婆和亲人上演了一场盛大的永久告别。
2
我妈说，我出生前一年，我奶奶就去世，奶奶对我哥很好，如果她在，也应该对我很好。
但从我记事起，爷爷对我们家就不好，我爸妈外出打工后，就把我交给外婆外公照顾。
外婆对我特别好。
小时候野，也很贪玩，经常一大早起床就往学校跑，找小伙伴玩。
外婆见我没吃早饭，每次都把饭送到学校，有时正好在上课，她就站在门外等我下课，时不时探出个头看看我，怕我饿着。
下课铃一响，她就拿着饭盒召唤我：阿韶快来吃饭啦，长身体呢。
我在同学们齐刷刷羡慕的眼光中，屁颠屁颠跑过去。
外婆经常变着法做好吃的给我，玉米糍粑，香芋糍粑，炸红薯条，煮红薯，烤红薯，南瓜饼，排骨瘦肉粥，炖猪蹄，糯米香肠...
我外婆也经常把好吃的分给我的小伙伴们，看我们都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外婆总是笑的很开心。
现在想起她，耳边还涤荡着她爽朗的笑声。
3
外婆很勤快，主要是因为我这个吃货。
我现在喜欢吃水果又不挑，别人觉得酸的橘子，柚子等，我都觉得还不错，也得益于那时候。
外婆只要吃到好吃的果类，就会收集种子，拿到我们“专属”的果园里种。
我给它起了一个既霸气又具有前瞻性的名字–“百果园”。
里面种李子，桃子，橘子，柚子，柿子，白瓜，黄瓜，西瓜，杨梅，苹果，梨，荔枝，板栗，花生…
花生、黄瓜和李子最有收获，其他要么不结果，要么个头小，要么畸形又酸。
荔枝夭折在土里，根本没看到树，西瓜种了几次才结柚子那么大小一个，我和外婆经常去看它并小心呵护，好不容易又大了一点，准备哪天拿回家吃，却被人偷走。
为此我还郁闷了一下午，外婆见我不高兴，就去买了一个西瓜回来。
4
果园离外婆家有三公里左右，在村头的小山坡上。
出门右转，沿着小水渠往村头走，走过经常挑水喝的水井，纯天然山泉水，甘甜可口。
走过水井就是鱼塘，有很大的草鱼和鲤鱼，我喜欢看草鱼吃草，经常拉着外婆带我去看，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累了，外婆就背我回家。
小孩子总是很专注，一件小事就能耗上半天。
走过鱼塘，沿着小溪往上走，走过小木桥，一路水稻田，秋收季节，金灿灿一片，风一吹，稻穗哗哗响，还能闻到水稻和泥土的芳香。
再往小溪上头走，转两个弯，看到小山坡，就是“百果园”了。
儿时的记忆里，那里是乐园之一。
在清澈见底的小溪里嬉戏，在田野里奔跑，在小山岗上迎风呼喊，世界里只有新奇和美好。
根本没有痛苦这一说。
5
夏日傍晚，外公坐在门口乘凉，嘴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顺便等我回家。
有时候外婆做好饭我还没回，她喜欢到门口喊一嗓：“阿韶，吃饭咯。”
在附近跟小伙伴玩耍的我，听到了也扯着嗓子：“来啦来啦。”然后往回跑。
不用小心翼翼怕谁说吵，也不像现在，用电话或微信就静静代替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
吃饭的时候，土灶里烧着热水，火苗“突突”往外冒，外婆问我：“火在欢迎谁呢？”
“欢迎我妈妈从广东打工回来了呀。”我说。
把我外婆逗得咯咯笑：“过了雨季，你妈妈就该回来过年啦。”
吃过晚饭，跟外公打着手电筒到别人小商店里，十几人挤一起看小电视上放的抗日片。
小山村里的蛐蛐“唧唧吱唧唧吱”叫着，蚊子绕在身旁嗡嗡响，边拍蚊边聊天边看电视，幸福感十足。
而现在，灯红酒绿繁华大都市，高清3D大银幕的电影院，高音质音响，几百人坐一起却是一大群孤独的人。
6
夏夜睡不着的时候，外婆摇晃着手里的蒲扇，为我驱蚊纳凉。
最喜欢夜里下雨，山风微凉，盖一床毛毯一觉天明。
记忆里的江南雨季，外婆烧几根柴火，煮一壶茶，门廊里放两板凳，一老一小看雨从屋檐落下，砸到一楼几片碎瓦，“嘀嗒嘀嗒”溅起美丽水花。
那时我无忧无虑，外婆也正直年华。
长大后，离开外婆家，去往县城，去往市区，去往她从没去过的城市看世界繁华，一年见不到一次，她只知道我在远方。
前年回来，给外婆塞几把糖果，她高兴像个孩子，一道道岁月却爬满了她脸颊。
没曾想，那一面竟然成了最后的告别。
这一夜，外婆的离去惊起了所有牵挂，感叹时光匆匆里，潸然泪下。
7
第二天，我到食堂喝了几口粥，匆匆往回赶，停在一楼的公示栏前。
看着休假计划表，已经超了3个，还有十几天，才有几个人到假归队。
不让休假也要请几天事假，我心想。
在中队门前来回踱步，等着指导员，看他从食堂远远走过来。
“指导员，您给我批了吧，前年我爷爷去世我就没回去，这一次我必须回去，是我外婆把我带大的。”我眼里含着泪花，声音低沉颤抖，恨自己不够强大，不够自由。
指导员转过头，也红了眼眶：“你去把假条拿过来，我给你批。”
然后他给大队长打电话说明情况，我第一次觉得，他没那么讨厌。
8
批了假，匆匆收拾衣物，一路往回赶。
乘地铁，上火车，赶大巴，终于在当天下葬前赶到，却不再是童年看雨时熟悉的屋檐。
一进门，我妈拉着我的手和几个阿姨又撕心裂肺的哭丧，眼睛浮肿，全身颤抖，毕竟那是她的妈妈。
屋外大舅闹酒疯，大舅妈边怂恿边说坏话，还让大舅把冰冷躺在床上的外婆往屋外拉，说脏了他们新房，我爸和一群亲戚火冒三丈上前边拉边揍。
大舅和大舅妈那边的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听风就是雨，乱成一团。
我哥往墙上锤了一拳，大吼：“老人都这样了，你们还想怎样？良心都给狗吃了？”
外公和旁边几个老人，默默流泪不说话。
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上了三炷香，酝酿好的所有情感，瞬间面无表情。
大舅气不过，离家出走，连他妈妈下葬也不管不顾。
“你能跑到哪里去？现在还有外公，你们不养，我们养！但我们会走法律程序，你们该付出的一样不能少！以后你也不再是我舅！”我在身后大吼。
大舅妈一听要走法律程序，哭闹要跳河，说不想活了。
儿子儿媳良心泯灭，成了全村人的笑话！
9
傍晚我来到小河边，给外婆烧衣物，看着那一团火最后化成灰烬，很痛心，也很想笑。
许多人跟我说“节哀”，我没心没肺哈哈说没事。
外婆下葬两天后，天气晴朗。
我在半山坡上拍了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人生是一次长途旅行，终点是葬于青山。
我也没有多难过，心里想：走了好，免得遭罪。
可当看到简信里，水杉子说：可是你没有外婆了。
我还是鼻子一酸，掉了几滴眼泪。
我想讲好每一个故事，或悲伤或快乐，希望我们都能有所思考，有所收获。
学会感恩，感谢那些温暖善良的人。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美好。
祝我们都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