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岚
五一，我企图找找我那些小青梅。
往年此时，墟市上会有青梅摆卖。我想买些青梅，制青梅酱，烹鸭焖鹅，惹味。可，墟市上一圈逛下来，总寻不着它。
幼年，我不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可那时童年里，却早早有了青梅的印记。
我的青梅，青青果子，酸酸滋味。“红杏初生叶，青梅已缀枝”，说的就是它。后来，耳闻意会“青梅竹马”的美好，只觉，此彼青梅，该有一丝牵连，那滋味，大抵都是带些酸，在心头。
那时上学，经过它的山脚下。那片白茫茫的青梅花海，该是朵朵细碎花儿叠成的繁复。酸梅树开花，枝上只花，无青浅嫩叶，远远只一色。时值晚冬早春之交，清冽晨风，吹来，沁有丝丝微香。我知，那是酸梅花开的气味，常存疑，怎酸梅味酸，花却香。
孩提时光多欢乐，稍稍已流逝。上学放学路上往返，看酸梅林由繁盛的白茫渐变浅青淡白相辉，又至青绿掩住星点白影，到后来葱茏一片绿山，似乎只是刹那，青梅已然长成。
记得，主人家爱在五一前一天，于村中集结妇孺老少，采摘青梅。记得，主人家常按斤论报酬，多劳多得，杜绝小聪明。记得，阿婆阿妈都会去，我随阿婆，二妹随阿妈。
岭南暮春，晨间约摸6点，天色已微明。阿婆唤醒我与二妹，阿妈已略略煮了些饭菜，我们都吃些，垫肚。饭后，阿婆穿上破旧解放鞋，往行军壶里灌满茶，手夹一只小菜篮于肋下，向酸梅林子出发。
行进狭窄田埂上。早稻青叶挂晨露，晨露影霞光。有风来，稻禾迎风滚绿潮。过田埂，走上宽宽沙泥路，无需小心谨慎，眼观不远处苍翠，脚下不觉间，有风扬。上完一个斜坡，那片苍翠尽收眼底，只在不远前方。丘陵阡陌间，一青青草径直通酸梅林。彼时阳光不曾现，一路青草露重，雾湿鞋头。阿婆说若雾水能收起，太阳定猛烈，问我带草帽没。我黠笑，那青梅林子枝繁叶茂果厚，斑驳光影奈我何。
到达。有更早的邻人，已然开采。我认了五个箩筐，拖至阿婆身旁。阿婆一手擎小篮，一手摘青梅，敏捷地，采青梅。我摘几颗个大又青翠的青梅，看着，涎水涌动，不禁把它来嗅。嗅不着何种滋味，便浅尝。尝得滋味竟是酸与苦，我转手把它一扔，啐了那一啖酸苦，口中碎碎念，心中怅怅然。
一旁，阿婆笑我贪吃，吃着酸苦怨人青梅。我说它看着就让人心生这果子定有好滋味的念想。阿婆接话，岂止人不可貌相，青梅也是这样的。对于青梅的酸苦，我不死心，又问阿婆，青梅会熟吧，熟必甜吧。阿婆肯定青梅会成熟，可否定熟则甜，说成熟青梅，明黄明黄，好看，可仍是酸溜溜滋味。
我心中更是怅然。我就不信，它看着皮酥肉脆，怎就只得酸与苦。我不死心，又摘一个看着就好吃的酸梅，一尝，仍是一口酸与苦。阿婆让我好好摘酸梅，别费心思在它的味道上，我唯有应承。
阿婆看我摘着果时若有所思，便笑着告与我：用盐和糖腌青梅，味道不错。我听后，方觉那才不负青梅清清浅浅的美好。
后来，盛夏吧，我和伙伴们又去了几趟青梅林。我摘到明黄透熟的青梅，吃了，果还是酸，但苦味清淡许多。我还摘到过更大更青脆的浅绿青梅，没尝着酸爽，亦未品得苦涩，竟觉得好吃非常。归途，我跟伙伴说，她们不信。至家，我跟阿婆说，她不信。
午后，整片青梅林已然采收完毕。给青梅称重的过程中，大人们阡陌近隔中，拉家常。孩童们越过几弯浅显山涧，东奔西跑。有些时候了，终于轮到给我们的青梅打称。主人家记了重量，当下就给我们发了酬劳，说是明天就五一，算了钱，好让大家口袋揣着钱，趁墟也尽兴。
阿婆给我五块，作为我明日墟市上的使费。我噘噘嘴，心里嫌它少，但嘴上不多说。阿婆人老精，我的小心思定瞒不过她，所以阿婆让我明日里随她一起去墟市，她给我买新衣。我不噘嘴，笑着说，好，便跟上前头陌上跳跃的伙伴们。
后来。后来，那片青梅林不知何时已砍光。我曾问主人家，缘何。答曰：挣不到钱。我又问，打算再种什么。主人家笑答，砂糖橘吧，还没考虑好。
再后来，我也没多留意那片林子种了何物，只知那片白茫是找不着了。如同五一墟市上，青梅已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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