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友阿南,素好抒性情。某日,自南非還,聒聒喋喋,矜其旅炫其觀,著色山水,施粉市廛。聞者不明覺厲,竊儀之,當期後來。不意一瞬九稔,今茲規踐。
夫南非之歷,往來六萬里,邈以遠矣。檢點異趣,內子悵曰:“南非者,而已矣哉。是遊,厪獲好望角、桌山、比林斯堡三勝耳。餘者,渺不足道。況其市政疲羸,世風蔽障。遊人路怵單,夜忌行,訓制勿舉,何談治安。於戲!阿南言,異乎今之所識,悱哉!”予爰而應曰:“稍安。南非三景,盡得賞愛。三景外風貌,若何?譬之出墻紅杏,焉斷墻後春光,一片、一隅,一園乎?蓋比林斯堡陪列南非四大野生動物保護區之末,另有前三。是之謂見一半、不見一半矣。欲窺全貌,但續其香,他時後日君再來也。"
大年初六還滬,規避新冠,宅家近月。無聊之下,遊戲文字,輯行攝以散心。庚子如月記。
好望角
好望角,阿非利加洲西南開普半島末端之岬角,開普敦名勝地也。
少時讀史,好望角即“風暴角”。岬之西即大西洋,之南印度洋。兩洋交匯,一寒一暖,則風暴驟矣。中世紀末,有葡人迪亞士統領遠航,兩往亞細亞。行經此岬,而罹“殺人浪”。頭航,鎩羽歸;貳而殁,“風暴角”名播矣。有後繼者達伽馬,易其名,立萬“好望角”。葡國之“美好希望”,始也;然則亞細亞諸國,累也。
時尚正月,斯岬夏風泠清,輕裾寒骨。放遠目,祇見墨雲翳日,煞浪噬天;溟冥昏晦,宇宙混沌。此乃何等氣象,上帝悔其創世?盤古徒具虛名?佛說色空境界耶?嗟夫!滄海無極,回頭顧岸;洪荒礫灘,繇邇洎遠;風暴岬巖 ,黯褐一片。若非遊眾衣冠之光鮮,庶無一麗也。
少頃,輿行十里至開普角。謝天公惠我,始裸山水本色,幸何如之,幸何如之也。是時,天色既開,風和景明。敞懷呼吸,漸入佳境。開普山高二百余米,信步拾級而上阜頂。及半山,巖石磊磊、葛枝蔓蔓。晛睆鳶鳥,載其好音。高塔(燈塔)留雲,飛峙天半。岬角蹈海,碧灣金灘。危崖兀立,水石相搏,渹然不絕。內子問:“是景當置何語?”予莞爾笑答:“羅丹說,自然中的一切多美好嘢!”
桌山
好望角,開普敦名勝地;桌山,開普敦形勝地。然開普敦之地標,非好望角也,桌山也。
夫桌山者,顧也名思也義,平頂丘矣。其高三百丈,踞城西。坡麓錯沓,雜木偃仰,有登山客躋而援之,而遊眾擇纜輿上。及頂坦廣,縱千五百米,橫二百米。桌面多糙礫,石徑欹仄。遇石磴,趑趄慎行。石罅間時有鼠、兔、貍之類動物出沒。是日,殘暑未歇,大日中天。雖有植被,盡是些葛蔓灌叢。上無水源,無樹蔭,無伽藍與庇所,真真熱煞了哉。豁眼周邊山下,獅頭峰、信號山、魔鬼阜、開普灣、開普敦市景八面佈置,氣度不凡。予久而留連於桌山也者,緣於此。看山恍然,觀水恍然,然則懷中一“恍然”,便覺神爽氣清,暑氣銷矣。於是,掃石留影,以巡桌山之風華;延桌捲畫,當遨開城之大觀。
有句云:未必伽藍真絕俗,山無嶠巔亦可傳。熱天熱煞何如之,爽心悅目一恍然。
补注: 右上角參差不齐的山头,称为十二门徒峰,原定次日观赏。谁知第二天大雾大雨,天地茫茫不相见,略有点遗憾。
比林斯堡
阿非利加洲十大野生動物保護區,南非占其四;南非四大野生動物保護區,比林斯堡居其幺。雖末位,然其方圓近六百平方公里,竟兩倍於南非第一大都約翰內斯堡,與新加坡大小相當。優優大哉,老幺也者。
既入斯堡,驅車蛇行。熏風撲懷,意愜氣清。天迥地曠,水澄浦遠。青青河干,幽幽南山。葛蔓葳蕤,長林森然。平沙沼澤,草木豐盛。吁,斯野生動物之棲息衍生地也。
驚遇象群,爾我不得不忍氣吞聲;羚馬絕配,彼此總喜歡不離不棄。非洲無虎,此地有豹。豹習性夜狩日息,獅本能匿形遯蹤。水面一線,安辨得是牛是馬;象具兩牙,焉識其孰雌孰雄?長頸鹿梅花鹿都稱鹿;角馬斑馬河馬皆是馬?弱肉強食,無改天下野獸之本性;物競天擇,即是動物世界之真相。
車兜兜轉,團團轉,逾兩個時辰。既出,續游太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