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三学生面临的最大压力,看上去似乎是中考,事实上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要走的路。因为义务教育就到初三结束,之后你可以去当兵,可以去学美容美发挖掘机修理,可以回老家种地,这样都能轻易地避免中考。而且,像中考这么具象单一的压力,就很容易被战胜。但是这个道理,只有成年之后,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甚至都不知道压力从何而来,左支右绌之中,才会真正明白。
左支右绌的成年人路老师来到班里,环顾学生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上课铃夺走了一切声音,也包括这声叹息。
路老师说:“明天开始,班里有什么事情,都是班长负责。”
郑晓晶立刻明白大事不好:“老师,那您呢?”
路老师很想回答,我老婆怀孕我妈生病我一个老师为你们这群熊孩子操碎了心偏偏钱总是不够花,可是这些问题没有一个郑晓晶能解决,于是他惜字如金:“老师休假。”
郑晓晶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穷尽自己的脏话储备用在路老师身上,最终只是偷偷翻了个白眼。三秒钟之后,郑晓晶突然意识到自己权力接近于一个班主任,管七八十人,顿生一股自豪。
同一时间,安静发觉背靠郑晓晶这棵大树好乘凉,简直可以经天纬地,也顿生一股自豪。
但有些事郑晓晶还是想问清楚:“老师,你休假多久?”
路老师没回答,因为他自己也并没有个预计,若是不扣工资,永远地休息才好呢。因此路老师低头刷刷翻书,直接宣布上课。
郑晓晶非常无辜地自己坐下,一节课发了四十分钟呆,从老师逃避责任的愤慨开始,思考老师不管了自己能为所欲为到什么程度,思考中考政治怎么办,思考其他各科老师该会怎么应对此事,真是滚滚思绪,此起彼伏。同桌的安静又得时时盯着郑晓晶,见她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吓得不轻;还得时时关注讲台上路老师的进度,累得不轻。
下课之前,路老师宣布,下周三到周五,学校会举办高中部与初中部联合运动会。
郑晓晶还沉浸在思绪之中,安静大惊,中气十足地“啊”了一声,路老师瞪了安静一眼就走了,安静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晃郑晓晶肩膀:“你听见了没,下周开运动会!!”
郑晓晶像刚刚苏醒一样,比平常更慢地说:“运动会……那咋了?”
“本来是不咋的,可是他明天就都让你管了,那运动会不得你张罗啊!!”
郑晓晶惊得脸都扭曲了,盯住安静半天说不出话。
李博学邢牧正单手插兜的姿势晃了过来,先调侃说安静刚才一点都不淑女,安静赏了他一个含义很多的白眼,一方面鄙视他不知哪里学来的姿势,一方面叹息他除了打架啥用没有,一方面感慨男生成熟遥遥无期……
李博感受不到这白眼的复杂,只是为之所慑,气焰矮了三分:“哥,运动会哎。”
郑晓晶斜眼看他,知道李博没反应过来:“啊,你想咋的?”
李博气焰又矮些:“不想咋的啊……不上课挺好的。”
郑晓晶说:“你听见老路说啥没有,说啥事儿都找我负责哪!”
李博讨好说:“那我保证不惹事呗。”
郑晓晶气愤说:“我是说运动会也得我负责!!”
李博说:“啊!?那能行吗?——哦,哥你能行!你啥都行!”
郑晓晶说:“别瞎说了,肯定是不行啊!”
李博说:“哥你别犯愁,就是运动会嘛,无非是跑跑跳跳。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让他们都去跑。”
郑晓晶说:“你先回去吧,我得好好想想。”
李博回了座位,安静说:“他可真是啥忙都帮不上。”
郑晓晶说:“也不一定,他说的有一点是真的,他的那群狐朋狗友跑个步都没问题。”
当机立断,下节自习课就被郑晓晶征用了,她让同学们自己报运动项目,收获了一吨抱怨和成堆借口。比较主流的观点是,都初三了为什么还要参与运动会,纯粹耽误时间,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表达这一个想法。李博连忙跑上讲台声援郑晓晶,大声让小弟们报名。
这般闹作一团,班级门开了,但门口没有人。
全体如同见鬼一样立刻落针可闻。
足足过了一分钟,原本寂静的班级里开始窃窃私语,那人才终于出现在门口。
本周的值周生粉红西服大人,还穿着粉红西服。
郑晓晶眼疾手快,在李博开口之前把他拉住,然后问:“值周啊,进来吧,我们开班会呢。”
值周生笑笑:“班会啊,那可真挺吵的。”
郑晓晶说:“这不是安排运动会的项目吗,都积极报名,可能吵了点,我们注意。”
值周生装腔作势在班级内转了一圈,到处用手指蹭蹭,看看有没有灰尘。女生们目光里弥漫着对他相貌的仰慕,男生们颇为不满,值周生沉浸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氛围之中,分明舍不得离开。
郑晓晶终于忍不住说:“我们班卫生挺好的吧!”
值周生说:“啊,还行。那你们继续开吧。”刻意放慢步子,几乎是颇为自得地走出教室。
李博说:“哥,你说他是不是就这一件衣服,天天穿!”
郑晓晶连忙摆手,不让他继续吐槽。
随后这节课,先从辅助性工作起,借彩旗的、买水的、写宣传稿的、排凳子的,然后是体育项目,总算把事情定了个七七八八。绝大多数男生项目,由李博和小弟们包办;绝大多数女生项目,是体育不大好的郑晓晶亲自承担好几项之后,才分配下去。
那天在东门和白庆曾有过一番斗争的刘扬,突然说:“安静,你为啥一项也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