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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的一天夜里,我特别地亢奋。回顾不长不短的人生,似乎除了爱情,除了儿子,这个还能让我悸动的原因可以排第三。那些和我血浓于水的亲人,请再次原谅我的自私,正如我早知道你们会一如既往地宽容下去。
真的要开始写了吗?我需要仪式感,像拉勾上吊,像私定终身。至少得给自己取个笔名,比如“佚名”那样,看起来高端神秘,读起来铿锵大气。
我好像一位新婚少妇,尚未珠胎暗结,却怀着秘而不宣的窃喜,为臆想中的孩子挑剔名字。要有寓意,要写下来好看,要读出来好听,要独特到叫人印象深刻。至于孩子嘛,反正迟早是会有的。
初见“绾”名,于中山靖王刘胜的妻子窦绾,她的墓中发掘出“朱雀衔环杯”、“长信宫灯”和“金缕玉衣”。我对所有迷雾重重的古墓兴趣浓厚,这个女人有故事,这个名字我喜欢,让人联想到青丝如瀑,束簪半绾,罗裙一握,含嗔犹怨。《说文解字》云:绾,恶也,绛也。解释为浅绛色,我愿意把她想象成浅驼色,经典大气,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件这样的大衣。
如何用上“绾”字?灵机了一动,步绾,不晚!作为初次蹚入这条小河的涉水者,我实在是很不年轻了。须知耻而后勇,尚且不晚。
她最好生于宋,莲步轻移,款款而至。淡淡蛾眉,懒懒斜髻,徐徐清风,散散闲意,不能再多。
名字真美,我是附庸了风雅。因窃取了这二字,恨自己不是淑女,竟有片刻生出要去学习那笑不露齿行不摆裙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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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该写些什么呢?
热点写不来,我是个对新闻反应迟缓的人。理论本不懂,除了本职工作其他略知的都是蜻蜓点水,为评职称做课题写的专业论文自己也不愿回头看。干货更不可能,平时最烦琢磨步骤方法,最好有人手把手教我,老天真是厚待我幸亏是个女人。
写自己。从小到大,父母儿女,昨天的裙子今晚的鱼,桩桩件件信笔由缰,我写得很畅快,似乎也渐入佳境,越来越顺手。
再多的影像也记不下心路,而文字可以。写下这些琐碎,或者关心你的人也愿意看,好像开心会长出很多很多,烦恼也剪成很细很细。等你老了,随便翻翻就是半生……
可全都这样也不行,久了便生出腻味。大致一样的情绪,就那么点经历,这篇写了可能又在那篇出现,翻来覆去炒现饭,谁不会烦呢?
何况我还有一点蠢蠢的欲动。故事为王,各个平台都在呼吁非虚构文学,生活远比戏剧精彩,最近如宝宝的心酸眼见费了许多文人墨。那么长的人生,那么多的故事,都值得观察、叙述、记录。
我写了一点,大部分还是虚构,引用了朋友的一个小经历嵌入故事里。这事我思前想后过,她曾说过让我写她的故事,这次成文之前还征询过她,似乎没有问题。
可问题还是来了,我自己也是女人,仍然低估了女人心态的微妙和不可言传。她不高兴,认为我就是在写她,写得那么丑,而文中另一个女人是我,我把自己写得那么好。
我回头去看。这完全不是她的故事,是我因为一个物件触发灵感构想出的,我再粗鄙,尊重人的隐私还是懂的。文章需要人物有血肉情节有起伏,我并不想自己笔下产出的是圣女,何况此文中另一位女人除了性格娴静,结局并不美妙,我何苦这么咒自己?
她是很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因此嫌隙。可你们知道的,女人要生了心,是一条路走到黑,谁也拉不回。
她说以后什么也不和我说了,让我胡编乱造去吧!
如果说写作是一种欲望,笔又如何成了戕害?以后的我下笔会更加战战兢兢吧,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我可能是有错,我不再辩解,我很难过,到现在写作空隙中想起这事,心里还堵得慌。
我难过她不懂我。一颗写作者的心,是多么卑微。把自己拙劣的文字,那些明亮的晦暗的情绪丝丝入扣地表达出来,愿意呈现给大家,勇气是基于真诚因为信赖。那些文字绵绵地传递着我们的心动心酸心活心寂,是日常无法直言的感动,是我们美好的笑容欲哭的泪。
把这样的我们传递出去,不是为了炫耀,不是为了博赞,不是为了彰显与众不同,只是因为我们欢喜,这唯一的方式。如果你懂我,如果你相信,请支持我,我真的需要力量才能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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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文友聊到,家人都不知他写了十多万字,如果和别人说自己在写文章,会觉得是挺傻的一件事。
深有同感。别人问我最近在看什么剧,休息时间做什么时,我都是用搞卫生洗衣服上上网呵呵过去。又怎么说我《余罪》追了两个月都没看完,心里只着急没时间看书;又怎么说每次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完家务,然后守着电脑到夜深;又怎么说最近已疏懒到眉不修甲未涂面膜忘了敷,我可是超级爱臭美的天秤。
最怕别人戏称“作家”。何以成家?连韩红这样的都只称“我是歌手”,我们连写手也不是,我们是在写字。
我曾经苦闷,为了逃避一度在麻将牌中流连。每每见一群妇人为了三五块嘶吼到面部抽搐,我便痛心自己,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应该有更好的方式。
如果说写作是治愈,于我真不是矫情。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若是那时有这样的平台多好,或许真的不晚,或许有一个更丰满的步绾。
才华配不上梦想有什么关系?步绾本胸无大志,池底鱼虾能终日嬉戏浅游已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