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婧见摘星越来越支撑不住,怕她脚伤旧疾复发,情急之下,只好去找疾冲。
疾冲匆匆赶来,见摘星在烈日下已连站都站不稳,身后马家军士兵更是有几人显然已支撑不住,‘砰’的一声,一人忽倒地,疾冲忙喊:‘停停停!大家都停下来!’
‘不准停!’摘星抹去满脸汗,瞪了疾冲一眼,‘这是我的马家军,不用你来多事!’
‘马摘星!我看搞不清楚状况的是妳!’疾冲也火了,这女人非得要如此顽固吗?‘妳知不知妳的马家军里,有多少将士正抱病养伤?妳还要他们在大太阳底下练兵摆阵?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是吗?’
摘星早已筋疲力尽,只靠一口气硬撑着,见疾冲一来就大声责备她,面上挂不住,情绪一时失控怒道:‘这里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疾冲脸色一沈,一把将摘星扛上肩,转身快步离开,还不忘回头对马邪韩道:‘马参军,快让将士们休息,后果我来扛!’
‘疾冲!你这混蛋!放我下来!’摘星尖叫挣扎,‘马参军!我命你快将疾冲抓起来!’
‘别理她!这女人需要冷静一下!’
马邪韩待要追上,疾冲已施展轻功,带着摘星飘然而去。
*
哗啦一声。
浑身冰冷凉意袭来,她整个人瞬间清醒,然后开始挣扎,头一冒出水面,便咕嘟咕嘟一面呛着水,一面大骂把她扔入湖里的罪魁祸首:‘疾冲!你这——咕嘟——我、我不会游水啊——来、来人……咕嘟……救、救命——’
‘别紧张,这池塘很浅,一下子就站住脚了。’疾冲双手抱胸站在池塘边,一脸从容。
摘星双脚往下一踏,果然踏到地面,立即呼一下站起身,怒气冲冲朝岸上走去,‘疾冲!你太过份了!’
‘不这样做,妳会冷静下来吗?’疾冲望着浑身湿淋淋的她,难得毫无怜香惜玉之情,‘马摘星,妳折磨自己也就算了,何苦折磨别人?妳忘了马家军元气大损,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好好养精蓄锐吗?美酒好菜,是我大哥送去的,妳要马参军怎么拒绝?况且将士们这段日子如此奔波辛劳,放松片刻,又有何妨?妳连这一点体恤之心都没有吗?妳一心只想着复仇,眼里已容不下其他人!这不是我认识的马摘星!’
‘过去的马摘星已经死了!’
‘马摘星,那妳扪心自问,这一切,值得吗?’疾冲厉声道。
摘星不由一愣。
他从未对她如此严厉过。
那一瞬间,她总算看清了自己,更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万分羞愧。
她究竟是怎么了?竟如此自私、目中无人,完全只顾自己的感受!
远远地,她看见马婧与马邪韩一脸忧心地赶了过来,更觉惭愧,几乎要不敢面对他们。
她颓然坐在池塘边,黯然道:‘晋王说的没错,我现在根本就没资格统率马家军……’
‘郡主,您没事吧?’马婧瞪着疾冲怪叫,‘小世子,您竟真的把郡主扔进池塘里?您舍得啊?’
‘我也是于心不忍啊!’疾冲抚心,一脸难受,‘但为了她好,只能忍痛了。’
‘疾冲也是用心良苦。’摘星苦笑了下,站起身来,朝马邪韩深深行礼,‘马参军,你觉得士兵们会原谅我吗?’
马邪韩大声道:‘马家军弟兄绝对誓死追随郡主!不报马家仇,愧为马家军!’
摘星眼眶一热,忙转身掩饰情绪,但众人仍可见到她双肩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抚平情绪,她转过身,见疾冲正笑望着自己,尽管知道他是一心为她好,但在众士兵面前让她如此出糗,还是有些不服,心念一转,朝马邪韩大声道:‘马参军!本郡主命你与马婧二人,合力将小世子也扔进池塘里。’
‘是!’两人齐声称是,摩拳擦掌。
‘马摘星!妳恩将仇报啊!’疾冲哇哇大喊,他要逃走自非难事,但为逗摘星开心,假装不敌马邪韩与马婧,被两人分别捉住手脚,用力扔入池塘里。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伴随着摘星清脆笑声。
疾冲仰面漂躺在池水上,一脸舒适,心情愉快。
有多久没听到她的笑声了?
不过落个水,狼狈些,值得。
木叶山另一头,宝娜带着亲近侍卫,骑着马在树林里四处张望。
不一会儿,摘星从树后现身,接着疾冲、马婧也跟着出现。
‘摘星姊姊!’宝娜欣喜跳下马,来到摘星面前,掷起她的双手,‘特地派追日来送信,约我到此处相见,如此神秘,难道是要给友文哥哥惊喜吗?’
与宝娜重遇,摘星同样欣喜,然听见他的名字后,脸上笑容一僵,便再也笑不出来。
宝娜察觉不对劲,又望了疾冲一眼,奇道:‘妳怎么会和这家伙一起?要是被他看到了,肯定又要大大吃醋。’
‘公主。’摘星握紧宝娜双手,想着该如何开口。
该如何将一切真相告诉宝娜?她最深爱的人是如何转眼变成她最该恨的人?
只要一想到他、想到过往渤王府种种,便心头如针刺,一根一根用力插下,痛得她全身颤抖,无法言语。
‘摘星姊姊?’
‘我来说吧。’疾冲站到摘星身旁。
宝娜从未见摘星脆弱到无法言语的地步,浓浓不安涌上。
出了什么事吗?
待疾冲将前因后果详细叙述后,她先是睁大了一双妙目,不敢置信,但摘星一脸沈痛哀伤不假,原来……原来……原来朱友文一直在骗着摘星?
马婧红了眼眶,疾冲背转过身子,他知摘星压抑太久,总得找机会宣泄悲伤。
疾冲估摸着这两人叙旧也该差不多了,转过身来,谈回正事:‘公主,摘星要能有妳这样的好妹妹,要报仇就有希望了。我们今日前来,就是盼公主能仗义相助,引荐我们去见新可汗。’
‘你们要见王兄?’宝娜讶然。
‘我们此次前来,目的就是要阻止新可汗借兵给朱梁!’疾冲解释。
宝娜更是讶异,接着面露懊恼,‘王兄确实宠我,但与朱梁的借兵盟约,一开始就是我吵着父王要答应,好不容易父王与八部首领都同意了,如今却要毁约……这般儿戏,王兄不会答应的。’想了想,精神一振,又道:‘不过,要带你们去见王兄,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宝娜一拍手,身后侍卫便捧上几套衣服。
‘我还想为何这家伙信上要提及——’宝娜望向疾冲,人家如今可是晋小学世子,好像不能随随便便‘这家伙、那家伙’乱叫了。‘总之我照信上所提,准备了侍女与侍卫的衣服,一开始我还想不明白,现在可懂了。’
疾冲点头道:‘晋国非契丹盟国,换个装扮才安全。’
摘星等人正要换装,一旁草丛忽剧烈晃动,下一刻,一道黑影窜出,疾冲动作飞快,已护在摘星面前,同时拉弓射箭。
那黑影中箭后颓然摔落在地,发出一声哀鸣。
竟是一头体型硕大的巨狼!
那狼倒地后,朝疾冲龇牙咧嘴,几次欲起身却失败,忽将头扭向摘星,她不由一愣,觉得这狼似曾相识。
一名契丹侍卫在宝娜耳边低语,宝娜恍然大悟:‘这狼系着颈圈,恐怕是渤王亲训的战狼,渤军队伍应该已到了另一头的木叶山下,我们动作得快!’
摘星定睛一看,这狼颈子上果然系着项圈。
‘可不能让那家伙知道我们的行踪,狼老兄,抱歉了。’疾冲举弓,欲再补上一箭,直接送战狼上西天。
契丹人自诩强悍如狼,更有部落以狼为图腾,与草原狼甚为亲近,宝娜等契丹族人见战狼已为箭所伤,疾冲还要赶尽杀绝,不免心中有些不满。
宝娜往前踏了一步,似欲阻止,疾冲放下弓,转头问摘星:‘妳来决定,杀,还是不杀?’
摘星犹豫。
‘妳若连他养的战狼都下不了手,日后要如何面对他,打这艰险一仗?’疾冲道。
战狼再度挣扎起身,身形摇晃,想要接近摘星。
牠认得她。
她是他的女人。
既是他的女人,便不会伤害牠。
摘星望着战狼双眼,认出牠是曾领着她前去营救宝娜的那只战狼。
摘星等人,包含宝娜,战狼都见过,牠以为这行人并无威胁,放心现身,谁知却中了疾冲冷箭。
‘摘星,别犹豫了!’疾冲催促。
‘把弓箭给我。’摘星咬牙道。‘战狼我来解决,你们快走,我随后跟上!’
宝娜等人不愿亲眼见到战狼死在面前,很快转身离去,疾冲迟疑了会儿,将弓箭交给摘星,跟着离去。
半途他回过头,见摘星已举起弓箭,瞄准战狼。
马摘星,妳真狠得下心吗?
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源自木叶山上,相传两河交会处便是契丹祖先青牛白马传说之起源地,契丹新可汗登基大典因而选于此处举行,木叶山脚下早已竖起一顶又一顶毡帐,最耀眼的便是位于正中央的契丹王金帐,这几日来自八部首领与各国进贡祝贺使者不断往来,即将登基的新可汗镇日接见宾客,接受道贺,忙得不可开交。
为掩饰身分,摘星扮作宝娜身边侍女,疾冲却被宝娜塞到马场去清马粪,只因宝娜怕他太招摇,尤其那双风流桃花眼,若被那些契丹侍女们瞧见了,真不知会引起多少风波。
疾冲无奈,只得臭着一张脸,乖乖去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