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朋友们正在公园的草坪上散步,突然一条狗出现在脚边。
这条狗体型不算庞大,中型,但绝非宠物犬,它身上略显脏意的毛色可见一斑。
“谁把狗溜到公园了?”我能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不满。
“这是导盲犬,不咬人。”身边一位阿姨说,然后她拿出一块馒头,让孙子喂那条狗。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四下望望,看到一个体型修长的中年男子,戴着墨镜和耳机,在草坪的另一边伸展身躯。
小可见别人喂小狗,忍不住也想喂,可我只带了苹果片,而且从无养狗经验的我,不知道它是否喜欢脆苹果口味。
小可拿了一片,胆战心惊地放到小狗面前,它愉快地吃了起来。
有人经过,摸摸它的脑袋,它温顺地动也不动一下。
偶尔,导盲犬跑到主人身边,不久又来到孩子们中间,趴在草地上,眼睛望着这群孩子。
二
接下来下了几天大雨,不得出门,那只导盲犬和他的主人,淹没在每天匆匆掠过却不放在心上的寻常风景里。
天放晴后,我们又去公园的草坪上玩,但是一连几天,都没有遇到那只狗。
于是,我们渐渐忘了曾经与它相遇的一幕。
接下家的时间过得很快,又是十几天过去了,小家伙提出要去喂鱼。我们还是去那个公园,还是那条小河,变换的只是来往的行人。
“那里有条小狗。”小可突然从我身边跑开,直接向小狗跑去,在离它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一抬眼,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它会咬人吗?”小可兴奋中带着紧张。
“不会,它是导盲犬,性格很温和的。”我说。
我四下寻找他的主人,此刻他正在河边的一块空地上,做着健身操,衣着打扮与上次相同。
在他不远处的座椅上,放着牵狗绳和一个包,还有一只收音机——显然都是他的东西。
没有人跟小狗玩时,他会发出一声我听不懂的呼唤,然后就看到小狗站起身,摇头摆尾地跑到他身边。
有一次我们路过小河边,看见他正蹲在草地上,专注地抚摸那只狗,给它抓痒,小狗很享受地蹭蹭脑袋,伸伸舌头。
春日的阳光透过疏密不均的树叶洒落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
三
那个河边的空地,渐渐成了他们的大本营,路过的人,总会忍不住看看他们,也有人停下脚步,摸摸那只导盲犬。而他,好像从不留意身边的动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动作中,一切显得顺其自然。
“它叫什么名字?”小可有一次忍不住问我。
“这个……”我看它毛色是黄白的,就说,“叫它小白吧!”
“还是叫小黄吧,它是黄的呀。”小可就这样给导盲犬定了名。
以前每次喂鱼,都带一个馒头,现在都要拿两个去——小可要喂小黄吃。
每次到了小河边,小可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小黄,接着把它从主人身边引过来,开始掰馒头,轻轻地放在它的嘴巴下面,看着小狗伸出舌头把馒头卷走,小可总是特别兴奋:
“妈妈,它还伸舌头了。”
“妈妈,它看见馒头了,它扭头吃了。”
“妈妈,再给我一块大的喂小狗。”
“妈妈……”
喂完一只馒头,小可都会凑到他身边,用小手轻轻抚摸它的脊背,而小狗动也不动,接受他的轻抚。
然而也有例外……
有一次小可正在喂它吃馒头,突然它跑走了。原来,有个小男孩拿了一块非常大的肉骨头放在地上。
小狗开心地刁起肉骨头,愉快地跑到主人身边,然后跑到座椅边,啃了起来。
“小狗爱吃肉骨头!”小可看看手中的馒头,有一丝失落。
它的主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停止手上的动作,摸索着走到座椅旁,又摸索着坐了上去。
然后他一直面对着小狗,我知道他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到它就在身边。
四
“妈妈,小黄到哪里去了?”小可午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小狗的行踪。
“它和主人一起回家了。”
“我也是它的小主人。”小可说,“妈妈你快弄肉骨头,我们去喂它。”
……
再次见到小黄时,它闲闲地趴在河边的小路上,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一个小男孩手中的零食。
“小黄它怎么了?”小可问道。
我看到小狗的右前腿上破了一大块,露出了骨头,周边的血已经变得暗红,看来受伤一段时间了。
不知是谁弄伤了它,不知它的主人是否知道。
“小狗是又哭又闹才挨打的吗?”小可见我不说话,又问道。
“小狗很乖,不会哭闹。它是不小心摔倒了吧。”我说。
“它为什么不小心?”小可又问。
“……”小孩子的问题,有时候真的很难回答。
五
时间慢慢往前走,我们与那只小狗越来越熟悉,它看到我们就会凑过来,有时候还会轻轻的摇尾巴。而小可,也习惯了每次去公园,都要带着两只馒头。
甚至,去公园喂导盲犬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项,也是小可特别愿意花费时间的一项活动。
小可每次跟导盲犬在一起,总会长时间忽略我的存在,他跟着小狗跑来跑去,它停他也停,它躺下来他也蹲下去。
小可不再害怕小狗是否会咬人,而小狗对他也好像没有防备。
只是对于它的主人,我们仍是一无所知。
他住在哪里,他姓甚名谁,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这里……我们通通不知。
我们之间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连一个眼神的交流也不可能,就跟许许多多相见不相识的人一样,彼此无碍,互不打搅。
就当是空气,当彼此的风景。这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