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含写了一本书,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该书出版不久,林奕含被发现在住处自杀,结束了自己26岁的年轻生命。
自杀前一年,林奕含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发表了20多分钟的致词。
“如果今天婚礼我可以成为一个‘新人’,我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要成为一个对他人痛苦有更多想象力的人......我想要成为可以实质上帮助精神病去污名的人。”
林奕含出生于医学世家,从小热爱文学。少时遭补习教师性侵身患抑郁症,16岁患严重抑郁症,开始固定到精神科接受诊疗。
她用她短暂的一生去治愈早年伤痛,伤疤溃烂发脓,她治不好自己,但她还想治疗一下这傲慢的带偏见的社会。
林奕含去世后,她的案子引起台湾社会检讨补教制度,“立法院”已三度通过修正“补教法”,补习班老师执行业务、招生宣传等,都要用真实姓名,违者重罚。
她在暗夜行路,却想给后来人点上灯。
在林奕含患重度抑郁症之后,人们劝她听音乐、爬山、散心、与人倾诉,要保持快乐。但是她就是失去了快乐的能力,失去了吃东西、与人社交的欲望,甚至失去了对生命的热情。
她常常哭泣,脾气暴躁,自我残害,她幻听、幻觉、解离。(即思觉失调、灵肉对立,她的肉体受到的创痛太大,以至于灵魂要离开身体,她才能活下去)
第一次发生解离时她十九岁,站在大马路上,突然清醒,发现大雨滂沱,自己衣装齐整,她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的门,为什么站在雨中的马路上,个中痛苦和损耗怕是只有她自己最明白。后来再发生解离,有时连自己从小钟爱的文字也不认识了。
她16岁的时候开始生病,那时她读高二,每个周二去台北做深度心理治疗,因为生病多次休学。她住在台南,好心的人们劝她去台北治病,因为那儿没人认识她。她只是生病了,却要当成一种耻辱去掩饰和逃避。
因病无法参加考试,手持医生的诊断证明去请假的时候,老师并不相信她看似正常的外表之下有一颗病了的灵魂,于是质问她诊断证明是哪来的。
这个社会对精神病患者的期待是怎样的呢?是必须要衣衫褴褛、口齿不清、疯疯癫癫、肮脏不堪吗?人们试图切断和精神病人的任何联络,认为一个人如果患有精神性疾病,必定是意志力不够,抗压性太低。人们对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风凉关心话,劝她开心快乐、转移注意力。
局外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以上帝的视角夹带着优越感的同情、开导或指责精神性疾病患者。忽略他们内心的挫败、孤独、苍凉,给他们以二次侮辱和伤害。
精神性疾病患者无法维续持久的友谊,与父母产生的嫌隙,无法坠入的爱河,无法读的书,无法正常的生活,是他们自己待着的暗夜,没有一丝光透进来。
人们无法理解患有精神性疾病的人,人们坚持他们残酷的无知。当精神性疾病患者吃药之后反应迟钝嗜睡,人们以为他颓丧,当药中的某种激素使得他们发胖,人们劝他保持身材。
上流社会的精神性疾病患者不能就医,因为面子,下层社会的精神性疾病患者无力就医,因为巨额的医疗费用。
在林奕含的婚礼上,她想做一个“新人”,一个对他人的痛苦有更多的想象力的人,一个让有钱或没有钱的人都毫无顾忌地去看病的那一种人,一个可以实质上帮助精神病去污名化的那一种人。
于是她书写、她离开,她结束自己年轻又美好的生命。
无数人开始关注、了解抑郁症、PTSD、精神病去污名化,去知道那些被性侵的女孩身心遭遇了怎样的创伤。
她在暗夜行路,却给后来人点上灯。
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语段摘抄:
1、原来,人对他者的痛苦是毫无想象力的。
2、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灯火流离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人看得到也没人需要的北极星。
3、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妈妈诡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性教育不就是这样吗。”
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还没开学。
4、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5、在这个你看我我看你的社会里,所谓的正确不过就是与他人相似而已。
6、其实我第一次想到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人生 如衣物,如此容易被剥夺。
7、她才知道最肮脏的不是肮脏,是连肮脏都嫌弃她。她被地狱流放了。有什么地方比地狱更卑鄙、更痛苦呢?
8、你是从哪一个星系掉下来的。你一定可以原谅我开车从店里回家的路上,看到唯一被都市放过的一颗星星还亮着,就想到未完的稿子,想到未完的稿子就要熬夜,熬夜看见日出了还是要去店里,看着店里的电子行事历就在心里撕日历,就想到再一天就又可以看见你了。到最后我竟然看见星星就想到你,看到太阳也想到你。
9、我是个任人云霄飞车的乐园。人乐云霄,而飞车不懂云霄之乐,更不懂人之乐。
10、她只是模模糊糊对全世界感到抱歉。
11、我早已不是我自己了,那是我对自己的乡愁。
12、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能成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
13、姐姐说十四行诗最美的就是形状,十四行,抑扬五步格,一句十个音节——一首十四行诗像一条四四方方的手帕,如果姐姐能用莎士比亚擦眼泪——那我一定也可以拿莎士比亚擦掉别的东西,甚至擦掉我自己。
14、没办法的 我们都没办法从此过着幸福的快乐的日子,诚实的人是没办法幸福的。
15、她的孤独不是一个人的孤独,是根本没有人的孤独。
16、脏有脏的快乐 要想去干净就太苦了
17、日记就像月球从不能看见的背面 她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烂疮比世界本身还大
18、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 但是在这里 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19、电影里接吻了就要结束 而现实生活中 接吻只是个开始
20、小旅馆在巷子口 巷子在路的右边 房间窗外有树 树上有叶子 而阳具在内裤里
21、文学就是对着五十岁的妻或十五岁的情人可以背同一首情诗
22、她的心事就算是喂给一个超级黑洞,黑洞也会打出一串凌乱的饱嗝。
23、这爱让我好不舒服
24、长长的白昼里一再闯进来一个浓稠的黑夜。
25、她确确实实感觉到心里有什么被他捅死了。在她能够知道那个是什么之前就被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