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会议一结束，阿花便一溜小跑地冲下来，远远看到大老板办公室依旧亮着灯，不由心头一喜，兴冲冲地奔了进去。然而，几句话下来，阿花满怀希望地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原本，这是一个好项目。

但正如上班第一天前辈告诫的那样，公司公司，重在流程而非结果，所以项目好不好，领导说了算。阿花还是天真了些。

此时，大办公室里已空了下来。小朋友们早已踏着欢快的步子心安理得下了班。稍年长的，虽怀揣着几分忐忑，但只要手头没什么要紧地活，也悄悄隐身到夕阳的余晖中去。其实，准时下班的都是老板眼中不懂事的小喽啰，而包括老板在内，勤奋的人照例要在办公室里留一会的。阿花也是吃准了这点，因此刚才在技术部的会议室里信心满满的拍桌子承诺，只要及时杀回来，十有八九能够堵到大老板，那么今天傍晚就可以拿到反馈，顺利的话，明天可以立马开工，一点都不耽误。

此前一场人事地震，阿花的老板在晋升之战中阵亡，有段时间阿花可以直接对接空降来的大老板。被老板打压了这么多年，阿花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发挥空间，干得那是相当起劲。特别是新近接到这个项目，更是劲头十足，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证明自己不只是一个小朋友。

然而，所谓一帆风顺往往总只存在于美好的YY中，当阿花直冲冲地进了大老板的办公室后，事情便朝着不顺利的方向发展了。

大老板此时正坐在她的L形大办公桌后面，一天下来，妆容依旧一丝不苟。办公桌对面有两张椅子。在阿花进入之前，阿花的新老板Peter Wang正坐在其中张椅子上。

数周前，大老板亲切地对阿花表示自己太忙，无法直接带太多下属，本着负责的态度，给阿花找了一位新老板。新老板面相温和，也不怎么管阿花，对阿花的项目总表示支持。

阿花并未多想，一口气就把刚才会议上与技术部门共识的宣传方案全倒了出来。但阿花说完才发现，大老板脸上的神色并不那么友善，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花心里不由多了一丝忐忑。

“我看这个项目并不成熟，他们这么着急宣传，万一后期技术出现bug，对我们并不利。”听完阿花陈述，大老板并未发话，Peter则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虽然语气很诚恳，语调也平和，但是三言两语间，已经给阿花的项目定了调。在此之前，他从未指出这个进行了一周多的项目，居然并不成熟。

刚才跑得有些急，阿花略略有些喘，听到这话不由得胸中气血往上涌，想开口争辩，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而就在阿花喘息之际，大老板开口了：“技术部门要出成绩，总喜欢夸大其词，要求我们帮着做宣传，但宣传是你们的专业，阿花你自己要有专业的判断。”大老板皱了皱眉头，阿花感觉到那脸上的每一颗粉底似乎都透着不耐烦和不满意。

阿花下意识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记得自家老板还没有阵亡前，这位空降的大老板一向和善，一定是刚才太着急，没有表达清楚，阿花定了定神，继续解释，“我们这个项目的技术有几个层次，除了宣布进行测试的新锐技术外，也有成熟技术，所以不能说整体都不成熟。其中一项主打技术还是明显领先行业的，也已经通过了全国市场的测试，这个技术前景很好，之前我们一直没有做太多的宣传，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由于之前Peter的放权，项目宣传方案完全是由阿花和技术总监讨论决定的。阿花觉得以自己的经验来说，宣传点绝对是有的，当方案第一次提交给时Peter，Peter极其友善的表示，自己没有空，请阿花全权负责。

从上周第一波活动来看，效果非常好。媒体很感兴趣，不请自来，一波接着一波要求采访。技术总监决定再接再厉，后续活动上一个档次，把CEO推出来。上升到CEO的级别，阿花就不够资格全权负责了，所以刚刚和技术团队商定了方案，兴冲冲跑下来找够资格的老板拍板。

阿花信心满满，自己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取得这样的成绩，一定能获得新老板，大老板的支持和肯定。

“你知道现在外媒都在关心什么问题吗？”Peter突然打断了阿花。阿花英文不好，Peter到岗后，外媒向来是他亲自应对的，阿花并不在邮件抄送之列。所以，阿花答不上来。Peter显然也没指望阿花回答，转过脸向大老板陈述了外媒的尖锐问题，以及他应对的如何辛苦。

媒体从来都是双刃剑，而外媒的尖锐则是路人皆知的。一般情况，企业可以选择宽容，毕竟媒体不是你家公司开的，只要影响力足够大就可以。看着本地媒体反响都不错，阿花觉得还是有底气的。但不幸的是，在Peter看来，一两个尖锐的英文提问，可以压到一周来所有的漂亮中文报道，因为，英文就是优势，可以直达华尔街投资人，那就是股价，要命的东西！更糟糕的是，阿花居然还不知道自己上蹿下跳努力的结果竟然是拖累新老板疲于应对各种外媒，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做事情不要冲动，要全面考量。”年长的女老板总喜欢做出几分长辈的姿态提点晚辈，不过若真把她当做长辈的话，结局一般会比较糟糕。比如不甘心的阿花错误的选择了像晚辈一样为自己辩解：“我们的成熟技术确实是业内领先的，而且已经得到市场认可。”

“那么这个技术的门槛有多高，对手是否很快就可以赶超？”没等阿花说完，大老板已经开始了质疑，几个掷地有声掷的提问后，阿花终于无言以对了。本来天底下没有完美的方案，质疑一个晚辈的方案，对于大boss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一种窒息式的绝望感罩住了阿花。刚刚好比在泳池百米冲刺，铆足了劲，眼见着快到终点，突然脚抽筋，更糟的是终点随之模糊起来，手里抓不住任何东西，任由身体在水里针扎，阿花纠结了一阵后，终于累了，心随之沉入水底。

阿花怔怔地咬了咬嘴唇，落寞的退出大老板办公室，眼角余光瞥见边上Peter泛着油光的脸面，正笑的格外发腻。

阿花不知道在她进入办公室之前，大老板已先入为主对这个项目有了负面印象，至于阿花喋喋不休的宣传point，新技术发布，和对手比孰优孰劣，都不是关键，因为大老板从不关心细节。所以注定她不可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