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铁龙先生的微信照片,诗意多多,我特别喜欢。
一朵含着冰碴的冬梅,一株立于幽谷中的小树,一片伏在青岗岩上的绿叶,安静,恬淡,似乎说着某种心事,又似乎告诉我:这一切多么好,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一条山间道路如蟠龙,这个谁都想拍。可是拍得那样纤细,清扬,飘逸,婉约,如古人石刻的白描线条,安详地传达着深山幽谷的悠远,这个,我做不到。想必仅有光影技巧的你也难为。
一朵花高于整个世界,一盏灯让人心底里顿时红彤彤,一滴滴水在松针上蘸满甘甜和晶莹……。在微小的地方,一座王维的终南山对我们说话,一列中华名山秦岭呈现了深湛的魅力——幽静,纯粹,无限大又无限小,让人爱怜又让人敬仰,让人休憩也让人生机勃勃。
安详的拍照其实来自祥和的心。于铁龙先生爱说凡有假日必入秦岭,凡是登山必至险绝人迹罕至处,凡是随手一拍必能细细端详,深深凝望,心有所触。即便去扶贫,艰苦工作之余,顺手三两张,终南山层峦叠嶂,近处青翠,再远深蓝,更远淡蓝,一层层山岭之间那条秀丽的曲线,那么分明悠扬。这个,我练习多次也还办不到。怕是我心浮气躁,只想得到更多,而不能凝神屏气吧?
我喜欢他的取象——总在一个降低了自己身段的角度送出视线,总能看那些最小处的美。王维《竹里篁》曰:“深林人不知,复照青苔上。”几缕美妙的月光,不是深入终南深处的人怎么看得见?于先生一定不止一次在沟沟岔岔之间发愣,走神,掉队,然后不自禁地掏出快要没电的手机,痴迷地对着一个只有他独自看见的地方安静好一阵子。
他说秦岭七十二峪他已进入过三四十个。他说不懂什么诗意,可就是觉得这个味道好。他说家乡内蒙赤峰也有好多好多好地方玩不过来,好极了。他说每次都想让老父老母来好好逛逛大西安大秦岭,可他们住一阵子还是想念赤峰。
他说老父亲上了年纪很听话,总是乖乖儿坐着让儿子拍。我们一家在松树间让他拍,他指挥我们挪一挪,好把松树和蓝天的背景放入镜头。我想那个老父亲愿意让儿子拍不光是自家人的缘故吧?
他说霍老师你下次一定要跟我一同进秦岭,有一伙子爱山的朋友呢。他说秦岭里边奇花遍地,说不出来的好。他说虽然老家赤峰好极了但在西安有了进山的朋友又爱上了终南山,也就越住越有意思一晃好多年了。
他说开会学习光自己一个人讲话教训别人没意思极了,就喜欢鼓动每个人都谈一谈,敞开说说自己的工作体验。
他才听我们说秦岭樱桃好吃,转眼就离开饭桌好一阵子不回来。好一阵子过去,朋友送来一些红樱桃,一串一串很甜很明亮,八十高龄老母坐在轮椅上吃了好些,不说话,眼角露出惬意。
他淡淡的样子,总是随意,安恬的脸上只为山中奇绝激动。心细,一句官腔也听不见。可确实是官。这种气息就是诗意吧?我想我还是捕捉到了一点点。
有回一个人突然给我大讲摄影之道。我看他拍的,嗯,凡是进入他镜头的东西,当然纤毫毕现,无微不至,清楚得没治了。可是,那只是一张照片,让人看得逼真。但缺一种东西,我说不上来。看于先生的一朵山中花儿自自在在举着自己小小的灯盏,让整个山谷明亮而安静,我明白:好照片,必须有这个诗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