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起床时,女孩都浑身冰凉。时值夏始,窗边已偶尔响起初蝉的叫声,姐姐脱下春装,换上了美丽的蓝旗袍。大家都开开心心地等待着快乐的暑期,只有女孩裹着厚厚的春衫,面容忧郁,和别人格格不入。
“好凉啊!”姐姐摸了摸她的手,惊叫了一声跳开。
“是不是伤风?”母亲蹙眉摸了摸她的额头,牵着女孩去见医生。和蔼的医生给她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然而女孩并没有生病。
“这是为什么呢?”父亲犹疑地打量着女孩,叹了口气。
女孩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寒冷感到一丝歉疚。她好想告诉父亲,自己的房间到夜里就变得很冷,平时温暖的床铺到了夜里就像冰山一样,而她床上的水渍……那不是她的错!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像被牛皮糖粘住了一样,怎么都吐不出来。
“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睡吧!”母亲怜惜地抱起女孩,顺了顺她耳边绒绒的头发。
女孩羞涩地点点头,悄悄展开一个美丽的微笑。
银色的月光从窗棂间流进卧室的时候,母亲抱着女孩,已经沉入了梦境。女孩在月光下仔细打量着母亲的脸,觉得心里暖暖的。母亲轻轻地呼吸着,睡容很温柔,她的嘴角还浮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妈妈……”女孩轻轻地摇了母亲一下,母亲没有反应。女孩悄声叹了口气。
月亮爬到小阁楼的天窗时,忽然有一缕风从窗外钻进来,屋子里的温度开始缓缓下降。女孩动作轻柔地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在床上坐起来。屋子里变得好冷好冷,女孩从床底下摸出一套厚厚的棉衣穿上,抬头紧张地盯着天窗。
只见那月亮似乎闪了一闪,然后天窗“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一束银色月光……不,不是月光,是银色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泄进屋子,流淌到地板上。那银色的水流是直直从月亮上流下来的,就像一匹单独为女孩奔流的瀑布,瀑布那一头的月亮寒光闪闪,美得让人紧张。
女孩的小床变得寒气逼人,她转头看沉睡的母亲,母亲裹着被子,似乎睡得更沉了,嘴角的微笑也不见了,不知她在梦见什么。
一个小黑点出现在银色的水流上,越来越近,原来是一艘小黑船,沿着那瀑布漂流而下,朝着女孩漂来。女孩抱着双膝静静坐着,看着地上的月光湖越积越深,渐渐漫到床沿,那水也是极冷的,泛着钻石般的光芒。水漫到床沿便不再上涨,此时那小船也静静漂到女孩身边停下了。船里横着两只白色的桨,还放着一只银色的小扫帚,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女孩整了整棉衣,小心地从床上跳进小船里,摇起小桨,沿着那瀑布逆流而上,往月亮缓缓划去。那桨划过水流时,泛起的小水花溅起来,却不落回水面,像气泡一样慢慢升起来,往深蓝的夜空深处飘去,飘到一定的高度,就不再动了,成了一颗极小的星星。
真冷啊,女孩哈了哈气,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雾。不知道母亲是否会着凉,女孩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地面。万家灯火中,她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小卧室,母亲依然在做梦,对身边的月光湖毫无知觉。
在月光瀑布上漂流的感觉很奇妙,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父亲的鼾声,没有姐姐的梦呓,也没有奶妈的唠叨。但女孩似乎又能听见万物细微的低语声,其中又有一种奇特的声音,来自美丽的月亮。女孩划着船,离月亮越来越近,月亮就像一颗巨大的钻石,绽放着温和又严肃的光芒,等待着她。
船停在月亮下面时,一个小小的梯子从头顶的月亮垂下来,女孩拿起小扫帚,攀着那梯子爬了上去。
第二天早上,母亲醒来时,看见怀里的女儿睡得像一头小猫。她摸了摸女孩的手,依然冰凉。女孩的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清晨的阳光下闪了一下,像钻石一样。母亲皱起眉头,轻轻扒开女孩的手,然而小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湿漉漉的水迹。
“你又……”母亲望着沉睡的女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妈妈妈妈!”大女儿冲进卧室,扯着母亲的衣襟高兴地嚷道,“新闻说,今晚可以看到本年度最亮最美的月亮啦!”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母亲柔声笑了,“晚上我带你们去看电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