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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们都同意,去寻找楼阿宝。
楼阿宝是一只熊猫。
但车子开动的时候,我们谁也不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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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在放《California Dreaming》,我把曲奇饼干推给李小北,包装袋里的饼干屑落了一地。
李小北刚想骂我,车锁咔哒一声响了,门被狠狠拉开,许迎弯腰抬膝大跨步,屁股一挪,端坐在后排,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她胁下还裹挟着十二月末的瑟瑟冷风,寒气逼人。
李小北还没说话,许迎就已经抬起手来,五指张开,中指下压,指着车载音响,冷笑一声:“哎哟我的天,快别放这歌了,这种九十年代的王家卫,只有那些没钱又喜欢装小资的女人才喜欢听。”
刻薄得活像刚从后宫厮杀中死里逃生冲出来的。
李小北瞅了我一眼,把音乐关了,然后问道:“你下飞机怎么不给我发信息?”
许迎阴阳怪气道:“我的天,我一下飞机就看到无数条肉色连袜裤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都快瞎了,还给你发信息?多待一秒我都觉得我会当场死亡。成都女性都怎么了,不穿长筒靴会死么?肉色连裤袜是什么玩意?她们真的感觉不到那五毫米的厚度吗?不觉得像贴了一层脂肪吗?”
李小北没说话,开始打方向盘,一是许迎说起话来跟诸葛连弩似的,实在插不上,二是李小北这条裤子下面其实也裹着条五毫米厚的秋裤。我咬了一口曲奇,掸了掸裤子上的碎屑。
许迎猛地抬起头,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向我:“朝越,你这嘴是漏斗做的吗?”
我嘿嘿一笑,许迎接着说:“小北,你怎么还跟朝越在一起呢?你看朝越都胖成啥样了,磕碜。”
“他胖又不是今年的事,他去年也胖。”李小北一边看后视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许迎瞪了我一眼,我讪讪缩回了要拿第二块饼干的手,扭头对她说:“你今年要跳槽了?”
“那可不。这什么抠门公司,要奖金奖金没有,要年终奖年终奖指不上,等我拿完今年提成就立刻辞职。”
许迎说完,大概是想到还有些事务上的事没交代清楚,连忙掏出手机来“哒哒哒哒哒”按键一通,像机关枪。李小北苦笑着看了我一眼,就转过去了。
我瞄了一眼顶上的后视镜,看到许迎的脸浸在屏幕的白光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下了一块饼干。
我们到店的时候,肖郴已经到了,桌上一锅牛油红汤咕嘟嘟冒着泡,他正往里面扔白萝卜。
许迎脱了呢大衣,在肖郴旁边坐下,一双黑色丝袜裹着的大腿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左顾右盼起来。
“就我们四人?”许迎问。
“不然呢?你觉得还会有谁?”肖郴用胳膊肘捅了捅许迎,“我是专门从北京飞过来看你的,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喜。”
许迎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头抬也不抬:“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你……哎,有折耳根吗?怎么回事?你们这是什么火锅店?折耳根都没有?”
趁着许迎炮火转向那个可怜的服务员时,李小北在下面给我疯狂发信息:“你快说点什么,别让许迎的话落地。”
“我能说什么?”
“你不是情感经验丰富吗?快点,别让许迎一个人疯疯癫癫沉浸在悲伤里。”
“她分手这事不是不让提吗?”
“那你就拐着弯说!”
“没折耳根就算了吧。”显然是交涉失败,许迎只能屈服,她把菜单放在一边,“哎,朝越,偷偷摸摸干啥呢?”
我和李小北同时抬起头来干笑,肖郴忙出来打圆场:“那什么,许迎先说好,今天不喝酒。小北肯定不喝,她得开车,朝越不会喝,就我跟你喝没啥意思,而且我还怕你喝多了吐我一身。”
听到这话,许迎摆弄手机的手一下停了下来,往肖郴肩膀上猛捶了一下子:“你疯了吧?今天跨年,我马上就要迎接新的一年了,美好的新的一年!你不喝,那是你的事,老娘今天要喝到疯。”说着许迎摆手,让服务员上了一扎啤酒。
肖郴伸手挡住了脸,冲着我和小北的方向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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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品上了几轮,但点的分量不多,大家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就见底了,肖郴还在锅底捞残羹,许迎就已经开了两瓶酒,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然后又颇为热情地给我们仨各倒了半杯。
“这样吧,你们看,这还得好一会儿才零点,我们玩点啥吧。”说着许迎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这样,就玩真心话,谁不说谁喝酒,反正我是喝一杯,你们……你们随意,但肖郴你必须给我喝!”
小北没说话,肖郴转着杯子也没说,我只好摊手道:“那玩吧,谁问?”
“你多大了你?还要问呢?自己说吧,哎可讲点信用,别说假话骗人!”许迎说完,就把面前一杯酒喝见了底,“我先来吧,我玩过的最劲爆的地方,还真的就是在——电影院最后一排。”
许迎话一说完,肖郴就捂上了脸,低声说:“姑奶奶你可小声点,这是在火锅店,不是在大保健。”
不过许迎敢说是敢说,一开口就能把自己一身秘密跟抖虱子一样抖出来,我觉得有意思,竟然不自觉地喝了口酒,看小北蹙眉托腮的样子,多半是在害羞。
肖郴揉了揉太阳穴,估计是在琢磨着怎么把感情话题四两拨千斤地转移开去,所以最后小声嘀咕道:“其实我割过……双眼皮。”
说完肖郴就蒙上了眼,好像提前知晓了我们一定会拼命打量他的眼睛。但许迎倒是挺不屑的,一脸轻蔑,又喝了一口酒:“双眼皮,哦。我还以为你割过什么呢。”说完就呵呵干笑了两声。
小北刚一开口“我当研究生的时候……”就被许迎给骂了回去:“你多大了?女大学生呢?可别了吧,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听啥青春校园爱情故事了。”小北只好换了个不疼不痒的。
到我的时候,许迎又斜睨我一眼,打量一番,然后说道:“感觉你没啥可说的,看着像个处男。除非你告诉我你16岁就始乱终弃别人家姑娘,不然你说啥我都会骂你。”
我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举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许迎哼了一声,脸上渐渐显出得意的表情。
后来我们又说了几轮,小北没什么秘密,我又擅长打哈哈,只有肖郴一个人上了钩,拍案而起,跟许迎对呛起来。两个人面红耳赤的样子就像是菜市场里为了一根小青菜而大打出手的中年妇女。
肖郴跟许迎杠上了所以没仔细观察,但小北却暗地里指了指许迎。不管我们谁说,不管我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许迎都会喝酒。她根本不是想跟我们玩点什么打发时间,她只是想找个拙劣的借口喝酒。
许迎的酒量其实算不错的,按说这几杯酒喝不倒她。但如果是她成心想喝醉的话,喝几杯都是幌子。
三瓶啤酒下肚,许迎面颊酡红,不管我们三个人说什么,她都能驳回来,并且越战越勇,直到最后我们都觉得,许迎说的话有些过分刻薄尖酸了,如果再下去一分,等她醒后可能会后悔,于是我们纷纷住了口。
许迎见我们不说话,耷拉着耳朵,自顾自地喝酒,眼见着时间离零点越来越近,我们另外三个人都时不时交头接耳,想着要把许迎带回谁家去。
没想到这个时候许迎突然说话了:“你们怎么不问我……赵一萚为什么没来?”
这话一出,我们都静了,就连肖郴都酒醒了几分。我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先搭茬。
“我和赵一萚分手了,你们都知道吧?”许迎顿了顿,喝了口酒,然后一字一顿说道,“是他出轨了,你们都知道吧?”
我和李小北在一起以后,曾经见过一次赵一萚,瘦瘦高高的,站在一向强势的许迎旁边,的确看起来优柔寡断。许迎牵他,也有点护犊子的感觉。
我们知道许迎分手以后,采取的是不提出政策,但现在许迎主动提出来,我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任凭许迎自己接着说下去。
“他跟他公司那个小会计跑了……就是那个逢年过节还打着同事旗号给他送礼物的那个小会计,记不记得,你们记不记得?”说着,许迎掏出手机来,划到一张陌生女人的相片上,“你们看看,就这个一十八线小城市出来的女大专生,居然把我的男人,给拐跑了!你们说赵一萚是不是瞎了眼!是不是瞎了眼!”
小北接过手机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这是不是之前送赵一萚玩偶的那个女孩子?”
许迎嘴角一扬,对着小北连点三下:“就是那个。都多大人了送熊猫娃娃?她以为她是技校毕业刚步入社会吗?装什么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只有赵一萚那种傻子才会被打动。”
说完许迎一把夺过手机,狠狠点按了几下:“我跟赵一萚第一次旅游就是来的成都,真的熊猫他都玩过,怎么还会想要个毛绒的呢?我呸!”
我们三个人还没说话,许迎就比划起来:“就门口卖的那个周边,当时赵一萚还买了一个,他头那么大哪里戴得上啊?回去过年就送给自个儿侄子了。照片我应该还留着,回头给你们找找。”
肖郴喝了口酒,劈头盖脸问道:“怎么还惦记赵一萚呢?听我一句劝,喝完今天这杯酒,忘记所有烦与忧,别想了,人都走了,你说再多也没用。”
“我这是在骂他不是东西!”许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剜了肖郴一眼。
说完,许迎长叹了口气说:“我和赵一萚在一起四年了……本来等换了工作我就打算拿把刀架在赵一萚脖子上逼他跟我结婚,谁知道他跟别人跑了。”
许迎托着腮,垂下了头,眼睛盯着桌上一碟香油动也不动。
小北在下面拽了拽我的衣袖,给我使眼色。碍着许迎就在面前,我不好说话,也只能拼命挤眉弄眼。
就在这个时候许迎猛地抬起头,一双筷子打在铜锅上,骂道:“你们两个别在老娘面前打情骂俏了!”
我和小北被吓得顿时噤声。
肖郴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往嘴里送,正要劝许迎喝点热水,突然隔壁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我下意识看了眼手表,不偏不倚正好指在零点。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今年你会找到更好的。来来来大家碰个杯吧。”肖郴连忙拍了拍许迎的肩膀,“今儿我们下半夜就不喝了,待会回去睡个觉,明天出去走走。”
小北举着一杯酸梅汤咕噜噜喝完,转身展开羽绒服打算先去开车。
结果这时候许迎忽地站了起来,眼睛熠熠发光:“我要去偷那只熊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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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开车,我坐副驾驶,肖郴在后面安抚许迎。红绿灯前掉头,导航终点熊猫大道。
两个小时前我们还坐在火锅店里,试图让许迎明白这是一件犯法的事情,最后一个个被许迎教育了一顿。最后还是小北先开口说:“我们进不去不说,其次我们也不知道那只叫楼阿宝的熊猫现在还在不在了,就算在,你能去哪里找它呢?繁育基地那么大。”
许迎却一点都不关心这些问题:“它不可能不在!我记得楼阿宝在哪个区!怎么可能翻不进去呢?我们家前面那个动物园都有狗洞可以逃票,我就不信这里翻不进去!”
看着许迎踌躇满志的样子,我们没一个敢说话。
“没事,你们要是不去,我自己去。”许迎说着,拿起手机就要叫车,结果打开软件一看排队756名,顿时又陷入了绝望当中。
她嘟哝道:“顶多抱着楼阿宝跑到机场被抓回来。”
小北无奈地说了一句:“你还想跑到机场么?做梦。走吧,我带你去。”
我跟肖郴同时转向小北,心说你把许迎敲晕了带回去也好,你这么惯着她干什么?
小北却冲我摇了摇头。
上了车,许迎把自己整个儿扔进了后排,竖起一根食指在半空中绕圈圈:“我就是要让赵一萚看看,我愿意为他犯法,但是那个十八线女大专生不可能!”
车开过去得一个小时多。小北在开车,我在旁边又吃起了零食,肖郴中途问我要了一块曲奇。我们谁也没有闲谈。
可能是累了,许迎靠着车窗,眯了眯眼睛,然后瞪大了,没一会儿就合上了。
肖郴确认了许迎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之后,才开始小声跟我们讲话:“她睡着了,要不我们现在回去吧。”
我表示赞同,顺便对小北说了一句:“你看你不让我提,根本没用。失恋的人自己想提,堵在心里闷得慌,你拦不住的。”
然后我就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好好休息。
但没想到,小北犹豫了一下,说:“许迎的个性你们不是不知道的,今天回去了她明天还会再提的。她要是真的白天跑去偷熊猫怎么办呢?去就去吧,等到了那里,她会知道的,这件事,做不到的。”
我偷瞄了小北一眼,气定神闲的,带了点担忧,不过一点儿也不像是有过偷猫经验的人。
肖郴向后一仰,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转头看窗外风景变换。
小北打开音乐,放低了音量。里面仍然在放那首没放完的《California Drea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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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北这个丫头又在放那首吵得要死的歌了。
许迎觉得头疼,她本来想呵斥李小北,把音乐关掉,但是她累得不想睁开眼。
自从半个月前赵一萚拖着三十寸行李箱从她的房子里搬出去以后,她已经有半个月没能睡上一个好觉了,每逢到深夜许迎就格外清醒,点了外卖蹲在电视机前面看电影,以前和赵一萚一起看过的电影,现在再翻来覆去地看。
许迎把外卖放在沙发上,窝在一角吃东西,吃完了就把东西放到门边,然后每天上班的时候带下去。
她早晨离开之前,都会环视一眼这个乱七八糟的家。
桌上的薯片拆开了半袋,爆米花翻得一地都是,书架上还有两个赵一萚没有拼好的模型,颠倒着摆放的书,手办、四驱车、游戏机。
赵一萚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个屋子现在仍然是什么样子。
许迎来来去去,没有动任何一样东西。
她一开始是觉得累了。就在赵一萚离开的当天,他们面对面坐着,就像是提审犯人,赵一萚低着头说话,许迎才惊觉这件事早就有了草蛇灰线。
她冷静地听赵一萚说完,手放在桌子下绞着,掐着,直到赵一萚出门她才松了口气,用纸巾擦了擦洇出血来的手背。
但是当后来许迎想要收拾的时候,她却不忍心了。
就是看着这满屋的赵一萚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她偏偏不落忍了,她甚至没有办法去怪赵一萚,只能把所有的愤怒和尖酸都发泄到那个并不无辜的女人身上。
许迎收拾书架上的书,看到与赵一萚的合照。她坐在地上,突然像是下了决心,往地板上狠狠摔去,相框散架,玻璃碎了满地,她把里面的照片撕了个粉碎,又重新用胶水粘合在一起,抱在怀里落泪。
该死的赵一萚。许迎骂道。
该死的赵一萚。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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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公交车司机!”
许迎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眼看着那辆末班车从自己面前飞驰而去。为了方便自己赶车,她还解开了大衣放下了围巾,现在站在寒风中的样子就像一个瑟瑟发抖的拾荒者。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回去。许迎沮丧地往回走。一到年关北京就冷得不像话,她快步走回公司,但是加班之后只有24小时麦当劳在楼下等着她。
许迎要了一杯热咖啡,看着周遭的人越来越少。
前两天许迎还在骂自己的出租房小,房东还不停涨租,现在她只觉得有个暖气可以待的地方就是温暖的家。
“人果然不应该太贪心的。”许迎手捂着咖啡,看着窗外,“这么晚了,这么偏的园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到车,为了两百块加班费真的……太傻了我。”
说着,许迎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手机。手机右上角是红色的电量警报信号,这该死的手机,过完年就换了它,今早一拿出来它竟然给我直接黑屏关机了!许迎气呼呼地熄灭了屏幕,保住了最后的那点电,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般的,抬头望见了空中落下雪花。
雪花落在树上地上,簌簌响动,像白色的蝴蝶。
“什么情况,下雪了啊。”坐在另一个角落的赵一萚突然叫了起来,“早知道就听天气预报的话带个伞了。”
许迎扫了一圈周围,除了那个在原地跳踢踏舞取暖的店员之外,整个店里只剩赵一萚和她两个人了。
“你是我们楼上公司的是不是?”赵一萚转向她,“你怎么不回家啊?这里晚上打不到车的啊,你有人来接啊?”
“关你什么事啊?”许迎差点爆了个粗口,“管好你自己吧。”
赵一萚没死心,端着餐盘坐在许迎这桌上来:“我买了个翅桶,吃不完了,你吃不吃?”
许迎瞥了一眼赵一萚的餐盘,鸡骨头都堆成小山了,也不知道这是他的第几桶翅桶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猪吗?你怎么能吃这么多?你是楼上做程序员的吧?程序员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我看你年纪轻轻虽然头发没掉,但是这个肚子快跟我爸有得一拼了吧。”
赵一萚一怔,没想到许迎这么能说,而且完全是不留口德。
但是赵一萚没有放在心上,挑拣了几个鸡翅放到纸巾上递给许迎:“本来我是应该下了班回去吃夜宵的。但是我女朋友……我前女友跟我分手了,所以这阵子都没人烧饭吃。”
“啊,”许迎没想到赵一萚一上来就说这么严肃的话题,本来想着话锋一转来化解尴尬的局面,结果居然顺着赵一萚的话继续骂,“那你就暴饮暴食?不行的啊,会得心血管疾病的啊。”
赵一萚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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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她给你戴绿帽子了。”许迎把鸡翅里的最后一根肉丝咬下来,擦了擦手,“这都能不动声色一声不吭,朋友你的心性绝对远胜于同龄人。”
赵一萚哼了一声。
“不过你来北京这么久,就找了个这种对象,太没眼力见了。”许迎一摆手,又补了一句。
“你有男朋友了?”赵一萚笑眯眯地问。
许迎顿时涨红了脸,急得跳脚:“怎么,没对象还不让评价了?你这女朋友就是不行,还有啥好说的么?”
赵一萚没理许迎,自言自语道:“我挽留她了……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她回来,都能从头来过。”
许迎打了一个寒颤,觉得用恋爱脑思考问题的人思考出来的都是bullshit。
赵一萚看见许迎神色流露,知道她不屑,但是没有跟她争执。
“后来就没有了,”赵一萚说,“我在她家楼下等了她一整夜她都没下来。太冷了那天,那天真的太冷了。”
“对,年轻人就是别吊死在一棵树上,换个人喜欢就不会这么难过了。”许迎连忙附和。
“不是的。我不是不喜欢她了,”赵一萚顿了顿,说,“是喜欢她这件事,让我觉得不快乐了。”
许迎怔了怔,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们程序员……本科修的都是中文吗?”
赵一萚如释重负般笑了。
外面雪还没有停,但是赵一萚已然起身,拿起桌边的伞。他推门出去,站在店外笑着跟许迎道了一声别,然后撑开伞走入风雪当中。
许迎看着他渐渐离去的那柄藏蓝色伞面变成一点墨迹,融入夜色,最后消失在街道的一头。
不该是这样的。看不到赵一萚背影的许迎恍然,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晚上,赵一萚应该送自己回去,然后他们自此相识,再相恋,他们还有长达四五年之久的纠葛,而不是此刻的相会于这短短几十分钟。
许迎终于起身追了出去,但是当她推门而出的时候,只是呆立在那里,不知道往哪里去。
赵一萚早就不知所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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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停车,快停车!”
肖郴在后面疾呼,小北连忙靠边停下。我回头看见许迎紧闭着嘴,似是要呕吐了。肖郴开了门,许迎一下车就推开他,扶着路边栏杆干呕了几声。
一边干呕,许迎一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呕吐袋,然后把自己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我今天真的长见识了,第一次看见有人喝酒还自备呕吐袋的。”肖郴惊道。
小北抚着许迎的背,甩了一个眼色过去。
呕吐甫止,许迎就从呕吐袋里抬起头来回答:“我下飞机的时候从飞机上偷的。”
她不动声色地拨开小北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我们所有人都想上前去扶她,但是许迎背对着我们摆了摆手,试图撑着栏杆站起来,但失败了。于是她只好把自己往边上挪了挪。
“许迎,起来吧,地上冷。”小北去拉许迎的胳膊,但是又被许迎拨开了。
“小北,你说为什么是我啊?”许迎垂着头问道,“为什么是我啊?”
“我看过好多人分手,但我觉得都不会轮到我头上。可偏偏就是我了。”
“我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为什么……偏偏是……我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问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许迎已经泣不成声了,断断续续的,没人听得清她在讲什么。
小北畏缩着退了一步,肖郴这个时候已经绕到车子另一侧去抽烟了。我拍拍小北的手背,伸手去扶许迎。许迎还低着头喃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完全不理会我。
“许迎,你知道我们,是偷不了熊猫的吧?”我说。
许迎紧紧抿着嘴,抬头看我。
“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让赵一萚回来。”
“没有办法?”许迎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嗯。”我说,“你们在一起,你没有错,你们分手,你没有错,你还喜欢他,你也没有错。”
喜欢本就是一个漫长的充满了惯性的过程,它不会因为你一时的念头而停下,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消失。事实上,它长久存在着。
“可是现在,喜欢他这件事,让我觉得非常,非常,非常难过。”
许迎突然说。
那一刻,许迎好像想起了以前赵一萚曾经说过的“不快乐”到底是什么。
喜欢本身与喜欢这件事,是不一样的。
小北快步向前去搀许迎,我绕到肖郴旁边去,他递了一支烟给我,小声问,劝好了?
我说,没有。
她这一刻想通了,明早起来依旧会难过。但愈合本来就是一个不停揭自己疮疤的过程,痛归痛,终究会好。
因为疼痛是人类最能够忍受的感觉。
我小腿和手臂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疤痕,或浅或深的,都是小时候调皮留下的。本来它们可以顺利长好,生出新的皮肤来。但是我却很喜欢揭开我自己的痂。对我而言,漫长的恢复过程中,藏匿在结痂下的一阵阵的如针刺般的瘙痒比痂撕开血肉时的疼痛来得更加无法忍受。所以,疤落下了。
感情也是如此。
许迎仍然会痛,知痛,因为痛而流泪。但她最后也会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