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堇砚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玟西正在审阅新项目的资质文件。
"请进"玟西头也不抬的回答。
总秘Anny推开门,微点一下头,侧着身子站在门口,看到玟西在忙,就静静的站着,刻意等玟西抬头看她时,才说
"玟西姐,王总让你18号去趟厦门,配合当地店总对那边的经销商进行驻店指导。"Anny的声线很柔美。
"厦门?厦门不是白少负责的吗?"玟西用讶异的表情询问着。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听说是白少家里有事儿,去不了。"Anny柔声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准备的。"知道已经确定的时候,玟西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深处的汹涌巨浪快要将她淹没,而她已然将要溺亡,无力挣扎。
待Anny走后,门被带上的那一瞬间,玟西顿时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一样,一下子瘫靠在了椅背上。
厦门,一个存放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多年不曾触碰更不曾再踏足过的地方,竟然后天要去那里。
玟西站起身,下意识抓起水杯紧握着,转身走到落地窗前。
视线透过窗外错综复杂的楼盘之间狭窄的缝隙,朝东南方向远远的凝视,仿佛要透过空间,穿过时光隧道,回到了那个鸟语花香的小院。
这个时候的玟西,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犀利冷静的女王,而是一个彷徨无助满眼忐忑不安忧伤的女子,浑身笼罩着挥散不去的忧愁。
"该要面对的,总归要面对,玟西,你要好好的,因为他要你好好的"玟西喃喃自语,喝了一口柚子茶,却觉得苦涩无比。
记忆的闸门悄悄升起,狂泻而出的画面一片片充满玟西的思维,十年了,季洋,你可还记得我?
12岁时,他们这样
"玟西,你这么蠢,将来谁会娶你啊?"
"哼,我妈妈说,会有白马王子来娶我,他不会嫌我蠢"
"哦,是吗,那你妈妈是骗你的。"
"季洋,你才骗人。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才不会骗人。"
16岁时,他们这样
"玟西,你如果永远这么听话的话,那我就做你的白马王子好了,我不嫌你蠢。"
"才不要,季洋你能算是白马王子吗?声音那么难听"
"死丫头,你懂不懂,这是成熟的标志,男人长大都要变声好吧。"
"反正我不要,你不是白马,你是黑马。"
18岁时,他们这样
"玟西,我要去厦门读书了,然后我爸爸可能要把我送到国外去。你等着我,等着我回来娶你。"
"不要,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废话,废话怎么样,我只跟你说,别人想听我还不愿意呢。"
"好了好了,季洋,你比我妈妈还啰嗦。"
"记得每天给我到QQ 上签到,玟西,记得努力读书,你那么蠢,学校里好好读书就是了,不准和其他男孩子讲话,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季洋,你快别啰嗦了。"
19岁,他们这样
"玟西,你考厦大好不好?我跟我爸说我不出国了,你来厦门好不好?"
"你不是说我蠢吗?考不上咋办?"
"考不上,考不上你就别指望我再背你,更别想我娶你了,我不娶你,看谁要你。"
"不娶就不娶,我去当尼姑。季洋,那我就天天念经,祝你找不到老婆。"
......
"玟西,我帮你选好了你喜欢的自行车,你来了我们就一起去环岛路骑行。"
"好了好了,知道了,别烦,看书呢。到时候考不上要怪你。"
......
2006年3月7日
"玟西,这段时间为了避免打扰你学习备考,我这段时间就不来烦你了。好好学习,想我的时候就看书,再想我该看书。我等你的好消息。"
"不行,季洋,我想你陪我解题呢。"
"乖,玟西,最后的冲刺阶段,我不能让你分心,那些题目你都已经会了,就是再自信点就好了。乖,就三个月,三个月后就解放了,加油,我等你!"
2006年3月18日
"季洋,我们家的樱花昨晚开了,好美"
"嗯,好好看书,来了陪你看三角梅。"
2006年3月21日
"季洋,我今天摸底考成绩不好,压力好大。"
"乖,相信自己。"
2006年4月5日
"季洋,清明节的雨真的好美,厦门的雨美吗?"
"嗯,也美,好好看书"
......
2006年6月9日
"季洋,考试结束了,我明天就去坐车来看你"
"安心在家等成绩报志愿,我这段时间陪妈妈去香港,回来再说。"
"季洋,我志愿报好了,可以来看你了吧?"
......
仿佛电脑断了电,还是网络断了线,亦或者手机没了信号,季洋没有了信息。而玟西,填报志愿的时候差点脑袋短了路。
"季洋,你还没回来吗?香港去了那么久......"
"季洋,我买了明天的车票,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吧"
"季洋,你不回信息,我猜你是想给我惊喜吧?我不要惊喜,要你回信我"
"季洋,我下火车了,你还不回我信息吗?"
"季洋,你到底在干什么呢?这么多天都没信息,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条条信息石沉大海,玟西内心的不安想拖拉机的发动机一样,振的她心惊胆战。
鼓浪屿,幽静的小巷,周围长满了鲜花绿树,高低起伏的洋楼一幢幢排满巷子两边。几栋红色的洋楼外墙上已经被爬山虎全面覆盖,覆盖到有面墙连窗户都被挡住,不仔细已经看不出窗框的位子。
小巷的尽头,黑色的铁艺雕花大门紧闭,上面竟然弯弯曲曲缠绕着一颗牵牛花藤,蓝紫色的花朵向一个个蓝色的喇叭一样,随风吹奏着神秘的舞曲。
季洋不见了,他们没有在这里,大门上的牵牛花像是无声的在诉说这个院子里主人的故事,它好像就是在等待着顾玟西的到来,等待着她来后,主人是不是也会回来。
顾玟西永远不会忘记她一遍遍的呼叫季洋,却总是看到他不在线的信息,手机里永远都是那句冷漠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厦门的街头人头攒动,轮渡码头全天都是拥挤不堪,一船船的人来回在岸这头岸那边交替,玟西已经走遍了鼓浪屿的所有店铺和酒店,没有人见到过照片上的男孩子。玟西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哪里,好像每一座房子每一声回答都一样:“不知道,没见过”。
夜晚的海风夹带着凉意和海腥气,玟西双手交叉用力抱着自己的双臂,孤独和绝望的而感觉快要把她吞噬,“季洋,你到底在哪里?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吗?你到底在干嘛,快出来啊”再次回到雕花大门口,她绝望的呼喊着,只喊的风吹树动,声音飘满天际。
“你是谁?找他们干什么呢?他们早就不住这里了,搬走都半年了”突然,斜对面洋楼里一位阿姨的声音传来,夹带着一丝同情。
玟西惊喜交加的转过身,飞跑过去抓住那女子的胳膊。
“阿姨,您知道他是吗?您知道他在哪儿是吗?那您知道他们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住哪儿了吗?求求你帮帮我,告诉我吧......”
玟西激动且慌乱的问着所有问题。女子看着满脸泪痕的小姑娘,看着她因为激动和颤抖不停的身体,轻轻的叹了口气,牵着玟西的手走向客厅。
“先进屋再说吧,你还没吃饭吧?进屋喝点水,吃点东西。”女子递过一双灰白色碎花拖鞋,转身去给玟西倒水。
玟西心不在焉的换下鞋子,正襟危坐的做到沙发上,像等待评估审判的犯人一样,不安、紧张的等着女子揭晓谜底。
上好的川宁红茶捧在手上,玟西却一口也喝不下去,只紧紧的握着茶杯,手指泛白,用力的抓着杯手,她紧张,太紧张。
“季洋的爸爸做生意亏钱了,再加上卷入了走私案,他们的所有财产被没收的没收,被拍卖的拍卖,这套房子本来也要没收的,后来听说房子是他们国外的亲戚的,也就没有被抵押和拍卖。”
“阿姨,那季洋呢,他们人呢?”玟西更加急切的问
“但是因为事发突然,季洋的爸爸被关进了牢里,他妈妈因为应付高利贷追迫,不幸被车撞成了高位截瘫,季洋也因为这样,停学照顾他妈妈去了。唉,挺可惜的一家”
女子边叹息边摇头,用手臂抱抱玟西,安慰她不要太伤心。
手拿着女子给的地址,玟西找到了季洋和妈妈居住的民工公寓。说是公寓其实只是几间破败不堪的民工棚隔成的小屋,季洋因为要给妈妈挣医药费,白天在公寓旁的工地上干活,晚上到工棚边上的路灯下帮人写作业,凡是可以赚钱的活儿,他都做。
几个月不见,季洋早已没有了阳光男孩的样子,更没有了玟西面前恣意潇洒的风姿。看到玟西的那一刹那,季洋呆住了,以为自己在做梦。
长久的思念和现实的打击让季洋万分挣扎,想见玟西却再也不敢,不见,却又日夜思念,深入骨髓。
沉默了半天,他低声道:“玟西,你不该来的。”
不等季洋的话说完,玟西已经冲进季洋的胸膛,真实的力量撞的季洋胸口闷疼,闷的他双眼发红喉咙呜咽舌根发胀。
抱着季洋,玟西嚎啕大哭,仿佛厦门所有的海水都灌入了玟西的眼睛一样,奔涌而出,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却也伴着彻骨的心疼和绝望。
“季洋,走,回家,我让我爸把房卖了给你们还债,再不行把厂房抵了。我们肯定有办法的。”玟西拉着季洋就要走。
季洋没动,纹丝不动。
“没用的,玟西,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我不能连累你们,你走吧,好好读书,别再来了。”
“不,我不能抛下你不管,你跟我回去,我们回家想办法。”玟西再次用力拉季洋的胳膊,拼尽全力。
“没有,玟西,忘掉我你走吧,等下他们就来了,来了看到你不好,你赶紧走。”季洋催玟西离开,他不能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当催债的人看到季洋和玟西的时候,玟西仍旧在劝季洋,根本没想到接下来她会面临什么,但季洋知道。
无法记清楚是怎么开始的,更不知道玟西是什么时候被季洋抱在怀里的,谁也不知道季洋到底挨了多少下,玟西就那样被季洋的身体紧紧的包围着,一片混乱后,玟西看到季洋朝她安心的笑,玟西,有我在,不怕。
去医院的路上,季洋说:“丫头,要好好的,好好的读书,爱自己,要听话,别乱跑。现在我不管你了,你可以和男生聊天了,不过要眼睛放聪明点,别被骗,我会替你把关的...... ”玟西的眼睛慌不择路,到处去摸季洋,看他哪里不舒服,她像是失聪一样,什么也没听到,只知道失心疯一样拉着季洋的手哭喊着求医生赶紧救人,季洋他受伤了......季洋受伤了......我们要去医院......去医院......季洋伤了......季洋快死了......
季洋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季洋走了......再也不会说要娶我了。
季洋走了......再也不会收到他的信息了。
再也不会陪我做题目请我看烟花,和我一起骑脚踏车了。
季洋,樱花谢了,三角梅开了。可是,却再也没有你陪我看尽着世间繁华。
有些人,有些事,好像真实存在过,因为记忆那么深。
又好像从来没来过,因为所有的气息都不见了,无论怎么留,就是留不住。
当时间冲淡了一切过往的痕迹,我该如何挽救,才能保留那些路,那花,那树?因为只有它们,才能证明你曾经真正存在过,而不是让我以为只是一场梦。
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只是玟西再没有去看过。因为她要等季洋带他看三角梅,等了很多年。
2017年4月18日,厦门高崎机场。玟西落地后静静的在安全门等待接机车辆。
浑身一层不变的白色西服半裙套装,橙黄色的丝巾衬的她的肤色异常白皙,浅烟灰色的透明丝袜将她两条笔直的长腿修饰的异常迷人,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玟西的样貌其实只算普通,但是所有人都暗地里称她女神,因为她胜在气质,身高170,纤细匀称,无论在哪儿,都是人群中特别显眼的那一个。
除了她的气质,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最引人入胜的神秘感,来自于她所有的衣服左胸口位置秀的那一朵三角梅,所有衣服,无论内外,左胸必有。
亦如她左胸口的三角梅纹身一样,让人深深沦陷暗生情愫,但是,却无人敢上前搭讪,因为,她对所有人总有一丝疏离的感觉,让人不敢亵渎。
人们只知道三角梅的花语: 热情,坚韧不拔,顽强奋进。却从不知道三角梅还有另一个花语: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4月份的厦门已经异常炎热,玟西却不觉得炎热,一如这么多年来每一个夏天一样,她都会觉得寒冷和悲伤。
一个小时后,车子平稳的停到了酒店门口,司机热心的帮忙把行李拿下车递给门童。
"顾总,您今天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八点来这儿接您."司机确认好时间就离开了,玟西知道,接下来她有十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照着记忆中的地点,玟西打车来到了环岛北路,那里,是她和季洋一起骑脚踏车的地方,也是季洋随风飘散的地方。
季洋说,他不要睡在土里,他宁可随风飘扬到每一寸土地,这样,以后无论玟西的脚踩在哪里,季洋都会在。
季洋,我来看你了,带了你最喜欢的三角梅。
季洋,他们说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可是,我明明有啊,谁啊,你啊!
可是季洋,我明明有真爱,可为何也是这么悲伤呢!
无戒21天坚持写作训练营第3期日更第6更,堇砚,学号065,书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