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之旅·上


文/苏允灿

·00·

交叠而过的翅膀,它们拍响了诗歌的节奏

沧海的日影,地平线把岁月碾进黑暗里

·01·

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机翼穿透流云的声音,空姐询问是否需要买饮料的声音。耳麦里信乐团唱摇滚的声音,都像是一堵结实的墙壁,浑浊的传进我的耳朵里。

有人在我的头顶开了阅读灯,透过眼皮在透过毯子,还是觉得橘黄色的一片,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晃而过。

闷热的气流。

还有那种半热半醒的燥热感。


“Do  you  wake  up?”周围有人用带着法式口音的英文问我。

我眯起眼来,看到窗外飞快流动的白云,以及没有遮挡的阳光。身旁坐着一位法国男孩。

金发。

白色的衬衫随意地敞到胸前,露出坚实的胸膛和象牙吊坠。

嗯,他的眼睛很漂亮,是深邃的冰蓝色,我有些看呆了。

“Hi!”他微笑着看着我,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的吊坠很漂亮。”我站起身来,米色波点大长裙被风吹得扬起来。

他吟吟地低声说:“谢谢。”目光一直追随我进洗手间。

我快速的把门关上,以至于没有听见他站在原地微微一笑。

“其实你也很漂亮。”


·02·

我叫费莱。

法国男孩在帮我撕开牛奶包装袋的时候坏笑着介绍自己。

“我来自法国南部一个叫梵碎的小镇,那座小镇很小,小到地图上都找不到他的名字。

“可是我很喜欢旅行,一个月可以在四个不同的国家逗留,喝着不同味道的星巴克咖啡,唱着不同味道的意大利面,让我觉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把那条从吉隆坡淘来的价值以一万多人民币的蝴蝶披肩扣在费莱的脖子上,拉近他,紧到能听见他的呼吸的节奏,盯着他无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嘿,法国男孩,你做我的同伴吧。”

费莱惊愕的神情很快消退,温润的笑了:“当然愿意。”

于是费莱成了我在英国的同伴。

在很久之后,费莱才告诉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潇洒有个性的女孩子,骄傲不张扬,独特得像被光茧包裹住的琥珀。”他又露出那种不太好意思的笑,好看极了。

他的杯子里,晃动着几十块明晃晃的光斑。

我都能听见时间发出玻璃珠般的声响。


•03•

我带去的ipad已经发出冷蓝色的光了,系统提示还剩下不到3%的电,我苦恼的挠挠头,抬头问费莱:“倒霉!这下连地图都看不了了,我们今晚住哪?”

费莱自然地帮我提过箱子,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白色的轮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伦敦大桥,我终于来到了你生活过的城市,湛蓝的晴空下,我看到栏杆上扑棱扑棱废弃的白鸽,他们的眼睛温润的注视着这个世界。我想着,你的衣角也曾被这里湿润的海风吹起过,你的身后也曾响起过大本钟的轮回。

于是,我映着霞光。

在微风中轻笑起来。



·04·

梧桐街小迪号405.

是费莱最后带我来的地址。

一栋有些陈旧的别墅,屋顶是钴蓝色的尖塔,路灯下有时还有乌鸦飞过。

“哇,有点像鬼屋,你怕吗?”费莱用嘴咬着手电推开门,门是铁的,因为太久门没修理长满了爬山虎,看上去有些笨重。

“当然怕,不过要建立在有鬼和恶灵的前提上。”我麻利的把长发扎起来,把箱子横放在台阶上。“嘿,费莱,这栋别墅的主人叫做罗森·史密斯。”
费莱关好门来帮我提箱子,直到走到最高一级台阶时,他反过头来,低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

“嗯。”他应了一声,“她是我奶奶。”玄关的锁发出沉重的一声,咔嚓­­­­­。

然后下一秒,门开了。


半小时之后,费莱吧干净的毛毯和姜茶曲奇放在我面前,在飞机上睡了一天饿坏了,我拿曲奇就啃,顺带把死去的ipad给拯救回来。

费莱在沙发上玩手机,很久才停下来,把耳麦拔掉定神看着我。

“怎么了?”

“乔木笛,”他念我名字的时候发音很怪,“我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中国女孩有点不一样。”
我淡淡的笑了:“你是说,遇到陌生人不会拘谨,在异乡不会害怕,21岁的年纪应该在自己的大学里吃喝玩乐而置身爬到国外乱荡,背着行李箱既不像移居也不像旅游,一个女孩能够扛起45kg的箱子,能在乞丐中分辨出谁的月薪在普通人之上,包括能知道你是因为与泰国女友分手才来到英国散心的,这些是吗?”

费莱有些惊愕地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好吧,这样跟你解释,因为父亲4岁就离开我的缘故,母亲每日就泡在棋牌室很少出来。那是她的工作,以至于她鲜少管我。于是从小开始我就自己搭公交车,自己学做饭。然后在我生日那天我想给妈妈作荷包饭,不料被炒翻的油锅烫伤了整条手臂。当时我既无助又害怕,只是停下手中的工作等她回来。于是我在黑暗的角落中蜷曲了很久她都没有回来,我甚至都没有去医院,勉强处理好伤口,她才醉醺醺的推门而入。那天是我的生日啊,我在那天晚上哭了一晚上,从此我再也没有为这样的事掉过半滴眼泪。从那之后,我变得更加独立,每年开学行李总是自己背,家长会的时候总是自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论是离家去外地上大学,还是跟同学旅游,机票从来都是自己订,离开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走。

费莱,你知道吗,中国有个词叫‘物是人非’,我想你可能不太理解,我总是一个人走,一个人生活,我并不孤单,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很多事就懂了。

还有,费莱,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刚跟女朋友分手吗,因为你的吊坠,那是泰国最新的一种情侣款,两个象牙是一对,你的上面大概写的是女孩的名字然后中间是红心,连接着你的名字,是法文。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有血丝,很明显,你睡得并不好。因为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飞机自然是家常便饭,不可能会不适应,那就是心事。再加上你在闲暇时总是不停地抚摸你的吊坠以及你的十字红绳,那应该也是她送给你的。下飞机后,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很可惜的是,她并没有打电话给你。所以,费莱先生,不要再用惊愕或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你的心里并不比我好受多少。”


费莱无奈的站起身来,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以及一瓶未开封的就放到我面前,如沐春风的笑了:“能喝一杯吗?乔木笛小姐。”

“当然。”

高脚杯里的液体,稠黏的像是血液。

腥红的,让人麻痹的,忘了一切。


·05·

渐渐苏醒。

看到白色落地窗上的光斑明晃晃的照射到我的脸上,才将逝去的记忆拾起。

原来,这里,不是中国,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靠着沙发坐起来,模糊地听见厨房里油烟机发动的声音,还有意大利面的味道。

房间里的陈设颜色逐渐变得鲜明起来,蓝色的门框,红色的灶台,暖绿色的台式鞋柜以及黄橙橙的餐厅小圆桌。我无法想到费莱奶奶生前是多么热爱生活的人,否则也不会把房间布置成如此明亮和温暖的模样。

“乔木笛,早安。”

有人开始在厨房里忙活,白衬衫,黑围裙,以及娴熟的往吐司里加番茄切片的动作。仿佛一个人,是你,眼球周围仿佛氤氲着混浊的水汽,模糊到看不清脸。

“费莱。”我摸索着叫他的名字。

“嗯。”眼前的脸渐渐清晰,不是你。是那天飞机上认识的法国男孩,笑起来有两颗尖尖的虎牙,收留了我这个无亲无故的异乡人。

他叫费莱。

桌上摆着一小碗水果沙拉和意大利面。“嘿,成色不错。”

他绅士的帮我抽出凳子:“请。”“谢谢。”

当我在沙发上捣鼓了一上午的电脑之后,费莱才挥汗如雨的从跑步机上下来,蓬蒿头浸湿了头巾。我在冰箱钱递给他一听可乐:“费莱,我想在附近应聘心理咨询室的助理,等确定完之后再走。”

他有些震惊,微皱眉:“一定要走吗,住在这挺好的。”

我笑了,潇洒地拍了拍他的肩:“嘿,中国有个词叫‘无功不受禄’,我可没有白吃白住的理由啊。”

“那,”他黠然的笑了,“交房租吧。”

“我看也行,除非房租减半水电全免外包三餐。”

“没问题。”法国男孩的笑容定格在空气中,恍恍惚惚地像是白虹贯日,突然间,整个世界都亮了。



·06·

窗台上,古老的唱片机里正放着Richard  Clayderman的《小步舞曲》,缓和的曲调渐渐塞满了这个小小清吧。谁在吹奏萨克斯或者在拉手风琴,从地球的这头响起,又沿着无数根金属管道窜到另一头。

我不知道,耳麦里的人正在用大提琴演奏C大调的悲伤。

我不悲伤。


·07·

“嘿,你看过一部电影叫《两小无猜》吗?”

“看过,杨·塞廖尔导演的,很感人。”
“那你猜我敢不敢爬到那尊雕像上去。”喷池周围耸立着四只天鹅,以及石像下端写有“禁止攀爬”的字样。

于是费莱甩着两条大长腿跨了上去,可不到两分钟身材魁梧的保安大叔就来了:“喂,快下来。”

费莱认真地摇摇头:“我不。”

我觉得他简直酷极了。

周围有漂亮女孩咧着嘴跟她打招呼:“Hi!”费莱一个个笑着回应。

索尼娅的背包就是这样天降横祸般飞了出来,带着几张设计图的试卷,费莱敏捷的一一接住,就立马知道穿着BF装在马路对面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姑娘是谁了。

索尼娅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嘿,这天真热,你是费莱的女朋友吗?如果是,我愿意请你喝杯柠檬茶。”

我瞬间就喜欢上这个直率的法国女孩了,也许是因为她那头可爱的金色波波卷,也许是因为她颈间那个刺眼的蝴蝶纹身。

我淡淡的笑了:“我不是。”

“哦,真的吗,我愿意再请你吃一杯草莓巴菲。”声音里满是雀跃。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索尼娅的时候,她总是古灵精怪的异于常人。

现在的索尼娅,正将披着的长发梳起来扎成一条蜈蚣辫,一边抹着复古的红色唇膏一边和我分享着同一杯冰蓝色鸡尾酒。酒吧里钴蓝色的光束洒下来,将索尼娅的剪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我盯着她笑起来:“嘿 ,明天几点的航班?”

索尼娅撇撇嘴,将我杯里的威士忌喝掉一半:“九点。”

她凑过来,问我:“嘿,你看过一部电影叫《两小无猜》吗?”和费莱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给予肯定的答案:“嗯,费莱也问过。”

索尼娅低低的哦了一声,仰头笑道:“那部电影对于我们来说有重要的意义,我们曾经一一”她顿了一下,“也是那故事里的男孩,女孩。”

“后来呢。”

“后来在费莱17岁生日之后就不是的了,他说,让你跟一名喜欢的异性表白,敢不敢。我笑着说,当然,然后我吻了他。我记得他足足两个月没有跟我打过招呼,然后我们再也没玩过‘敢不敢’这个游戏了。”

我放下手中的钢笔开始狂笑,“索尼娅,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把脸别过一半发出“嘁一一”的笑声,栗色的眼睛向四周望去,轮廓分明的瞳孔里,像是有一只原生态的小鹿在奔跑一样。

然后第二天上午我和费莱去送她,也可能是人比较少的原因,空气特别清新。索尼娅戴着有麋鹿角的帽子跟费莱说话,因为是法语我听不懂,便默默地退到一边。

索尼娅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孩,说起话来的时候很雀跃,安静下来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鹿,一双空灵的眼睛总是那么温润的注视这个世界,是一种偶尔时的知性,临危不乱,而又有些感性的动物。

索尼娅,鹿,森林,以至于我总会把这三个名词联系到一起。

“嘿,木笛,好好照顾自己。”索尼娅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索尼娅,再见。”

我看到她的长风衣垂到了脚踝,她走的时候还在笑,睫毛如蝴蝶般闪动着,真美!”

然后她消失在人群中,再也不见。就像一滴水融入到一杯水中,悄然无声。就像她那么自然地融入到我的生活中,又那么自然地走开。

天空飞过雪白的海鸥,鸣叫声撕裂了整片苍蓝色的天空。

Dear   Soina.

We  laughted  ang  kept  saying  “  See  you  soon.”

But  instde  we  both  knew  we should  never  see  eache   other  again.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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