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就叫你老白,好吗?

前几天我妈打电话说,老白走丢了。

老白是我家的柴犬,因为一起相处的时间太长,慢慢从小白到大白,再到老白。老白像家人一样,从幼犬到大狗再老去。至于是什么时候来到我家的,已经隐约记不清了。

老白的到来,源于一次怜悯,瑟瑟发抖的在乡下麦田里游荡,声音颤抖,发出纤细的呜呜声。老白看着我,眼神里透着无以名状的悲凉。我走它跟,我停它停,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半小时。

我停下来,把买的馍馍分一半给它,狼吞虎咽的吃下。从此,我成了老白的主人。

老白不认生,来到我家第一次就熟练的卧在房屋的走廊,一声不吭。像多年没家的孩子,终于找到落脚的地方。它狐着眼看着周围的一切,摇着尾巴,享受难得的温暖。

我妈说,身上干净,听话乖巧,应该是谁家刚丢的,过几天应该就会有人来寻。别付出太多感情,不然,分别时,对狗,对你都不好。

我妈不喜欢狗,认为容易传染疾病,到处都是狗毛毛毛,不好打扫。她说:别人家的狗,是养不住的。狗这东西,贼灵性,记主人,一辈子。

老白猫着眼,看我妈说话,楚楚可怜,不知是哀求留下来,还是在诉说它不为人知的过去。

一周过后,没人找上门来,也没寻狗启示。老白也开始活泼起来,偶尔去后院和母鸡们打闹,偶尔会对着路人汪汪几声,俨然把这临时住所当成了自家庭院。

老白聪明,不挑食,勤勤恳恳当个家犬,不让生人靠近半步,保护着整个庭院的安全。我们欣慰,捡到了宝贝,给他起名老白。

老白不喜出门,也许是因为走失的阴影,吃尽了与野犬争食的苦头,老白享受现在的生活。

一顿白粥,一点剩饭,老白都吃的很香,倘若再有一根骨头或几片肥肉,老白会摇着尾巴,眼睛眯起来,只剩一条缝。

老白也会向往田野,常常看它站在二楼阳台,向外张望。不知是有朋友在等,还是想要找到之前的家。

老白深沉,让人琢磨不定。我们习惯用自己的思维方式理解动物们的世界,而他们的世界,我们却从未真正了解,老白的世界也是如此。

按部就班的吃饭,看家,睡觉,对陌生人犬吠,对家人摇尾巴,这就是老白的全部生活。日复一日的重复,小白变成大白,又变成老白,枯燥而无意义。

其实,无意义的岂止是老白,我们何尝不是?自以为是的做着认为有意义的事,等到某年再回想起来时,和老白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

我想,老白肯定也有自己的朋友,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他们应该也会有自己的生活。聊聊一天的收获,谈谈今天的饭菜,以及明天又会有什么不一样。

老白的眼睛很亮很深,沉默如谜,当你看着它的时候,它也看你,四目相对,总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老白有想过逃离,就像很多逃离家乡的小镇青年,为了自由,变得惴惴不安。最凶的一次,老白失踪一个月,在另一个镇上的街头,被我妈认出,才带回来。

也许是春天触发了动物的原始本能,老白挣脱了链子,消失在一望无际的稻田,任由我们怎么呼唤,都不回头。

我们以为,老白从此消失,再不出现。我妈愤愤道,你看,我说吧,别人家的狗,你就是对它再好,它还是会走。

老白挣脱铁链后去了哪里,也许是为了追赶侵犯家园的野兽,也许是为了邂逅某个等待已久的伴侣,也许回家看看?无从得知,老白就这样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等到在发现时,满身血污,瘦的不成样子。我妈看到它时,它就卧在另外一个镇上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老白盯着我妈,迟迟不敢上前,它也许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许伤透了一家人的心。我妈以为不是它,已经走得很远,又折回来,对着老白说:老白,是你么?

老白夹着尾巴,慢慢的走过来,眼睛里满是孤独。我妈不忍心,于是把它带了回来。老白很开心,在家又蹦又跳,全然不顾一瘸一拐的后腿。

老白在消失的这一个月里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我们不得而知,想必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们重新修整老白的窝棚,治好老白的后腿,待它一如当初。

老白很受用,叫起来比以前更卖力,忠诚的保卫着这个小小的家。

时光如梭,岁月渐老,老白也跟着时间走得很远,身上的毛色褪了,腿脚也没有当初那么利索了,叫起来已经有了几丝苍老的味道。

后来,我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偶尔回家,老白还能认出我来,欢腾摇尾,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诉说着过去时间里发生的故事。

老白已经很老,再也跑不起来,只能慢腾腾的在自家院子里走动,跟着老去的还有我的父母。他们说,家里没人了,就只有老白陪着他们,任岁月一点点把他们变老。老白再也不需要铁链,我们也不再害怕老白走丢。

当年岁渐长,大家似乎都会渐渐明白,那些当初十分在意和执着的东西,其实并没那么重要。重要的,还是活着。老白的自由,爸妈的期望,以及我的叛逆,都在时间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老白喜欢蹲在路边,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像个年近古稀的老者,想要在人群中寻觅听他讲故事的年轻人。

然而故事虽好,却再无听众。老白任由时间抽打它本已经虚弱的身体,毕竟,年纪一大,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某个月色很好的夜晚,老白慢悠悠的离开了自己的窝棚,再没出现。像是不辞而别的老友,在长达数十年的交情中,已不必多说一句,你我的故事便都已知晓。

妈说,我不在的年月里,老白习惯蹲在路边,等我回家。守护家庭的使命,让它觉得,只有所有的家人都在,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家,而我却迟迟没有回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妈在叹气,与其说是老白这样想,不如说是我妈想我了。

老白,就叫你老白,好吗?如果你能听见,回应我一声,我一定回家,看你,还有年迈的父母。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3,362评论 5 47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330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0,247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560评论 1 27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580评论 5 36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569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29评论 3 39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587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840评论 1 297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596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678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66评论 4 31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45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29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65评论 1 25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3,271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03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