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14
“人生有几多个十年?”,当年TVB热播剧《巾帼枭雄》中的一句经典台词,让人感慨万千。陈奕迅的一首《十年》,也让很多人明白,眼泪不是为你而流,也为别人而流。
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当自己真正面对亲人故去时,当自己陷入险境面临生死抉择时,还是无尽唏嘘。
2008年的那场大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猛一些。对于我来讲,08年的雪灾远比15年的股灾刻骨。
08年春节前夕,连日暴雪,铁路中断,大量回家过年的旅客滞留广州火车站,我也是其中一员。
那时每年春节都是坐火车回家,因为便宜,也因为方便,那时坐广州到天津的T254次火车,可以直接在我家所在的小县城下车。比飞北京天津石家庄再转车要方便很多。作为一个火车爱好者,这并不算一段艰辛的旅程。
而且,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春节回家过年,要坐火车才有味道,伴着铁轨有规律的咣当咣当声,身体和心灵慢慢与家靠近,距离一公里一公里的缩小,离家越近,心越激动。
当然,坐火车还有另外一种味道——泡面的味道。我一直觉得火车上的泡面是最好吃的,尤其是自己没带,看到别人泡完揭开盖子那一刻,那味道~,挠得你心里痒痒的。
于是,在列车员那充满磁性的“泡面饮料矿泉水儿,花生瓜子儿火腿肠儿”的声音飘过来时,你会即刻站起身,豪气冲天地说,“师傅,泡面,来一桶,红烧的!”
如愿所偿地吃完泡面,你可以看看《笑傲江湖》,可以跟天南海北的人聊聊天,也可以望着窗外起伏变幻的大好河山发发呆。此时,你才知道,岁月静好的含义原来也可以这么简单。
然而,2008年的春运却阴云密布。当然不仅是指连日的暴雪,那年春节很可能是父亲的最后一个春节。旅客大量滞留后虽然政府一直号召留穗过年,但我知道我必须得回去。
火车是傍晚的,午饭后我就带着行李从公司直接出发了,同事们都很担心,劝我不要回或者改飞机。那时飞机票已经售罄或者很贵了,虽然新闻里也看了很多车站滞留旅客的报道,但固执的我还是出发了,想着去碰碰运气吧,万一真走不了再回来。
于是,怀着上战场的心从大沙头坐上去火车站的公交车。那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我穿了一件我哥买大了穿不下送我的浅绿与白色相间的棉袄,感觉还有些热。
公车来到解放北路的越秀公园门口附近就不给走了,只好下车,我随着人流沿着解放北路往火车站方向走,走到内环路桥下那里就被警察拦住,原来那里路已经封死了。去火车站只留了一条路,就是从流花路走去站前路,一路经过层层警察和士兵组成的人墙。
于是,我又随着人流往回走,一路走到流花路,在快到东方宾馆的位置就开始有警察组人墙了,大批的警察手拉手把人们圈起来,放过去一批人后再反过来圈后面一批人。每批人中间会留一些空隙,以免发生踩踏。
警察组的人墙大概过了五六次,等到了站前路那里时,人已开始前胸贴后背地塞满整条路,危险在急剧增加,人流也更难控制,这里维持秩序的人也由普通警察换成了穿军装的士兵。
此时已经挤得呼吸有些困难,我费了好大劲才把棉袄脱掉拿在手里。又艰难地过了几道人墙后已经精疲力尽,到了站前路快接近人行立交那里,人流彻底不动了,死死地挤做一团,人们就像塞在一起的积木,严严实实的。
有虚脱的小孩和妇女被从头顶传出去,我感觉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于是,我近乎绝望地跟拿着大喇叭嗓子已经喊哑了的士兵说,我不走了,我想回去,能放我出去吗?
他一脸无奈,用手指了指后面黑压压的人群,说,你自己看看你能回得去吗?对形势的错误估计和准备不足,让自己面临绝地。
天色将黑时终于挨过人行立交,来到火车站广场,总算可以正常呼吸了,棉袄已经不知几时被踩破了一个大洞。回头望着挤作一团的人群,暗自发誓,以后人多的地方不能去。
此次铁路中断主要是因为冰雪导致停电,电气化火车都无法开动,所以,只能调拨燃气火车,车次很少,很久才会放一批人进站,在广场上又等了五六个小时,在凌晨一点多,终于进到站厅里。
坐在站厅二楼小超市门口的地上,我用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疲惫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那时的火车已经不分车次,来一辆上一批人,在凌晨两点多终于挤上了一部北上的火车。几经辗转,总算活着回到了家,但父亲却在一个月后离开了我们。
一场没有见到雪的雪灾,一段心在滴血的回家路,虽然我屡次告诫自己,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傻事,但对这一次,事后回想,觉得也是值得的。
冥冥中似有天意,父亲去世那天正是我农历生日前一天,更巧合的是那年我农历生日和阳历生日只差一天,父亲下葬那天正好是我阳历生日。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悲痛让我多年以后都不想过生日,生日时只会想起伤心的往事,想起长眠于地下的父亲。
十年了,当年流花路天桥底下拿着大喇叭嗓子都喊哑的士兵那无奈的表情,依然清晰记得。每次经过火车站,望着空荡荡的站前路,想起2008年的那场大雪,想起那个一心只想回家的少年,想起不忍离世的父亲,经常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