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正的相识是在一条小路上,那是完全抛离了幻想而进行的一次面对面的接触。我在以后的记忆里,那是一个金灿灿的下午,她正提着一桶水艰难的前行,我站在路旁望着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和她说上一句话,便鼓足勇气匆匆走上前去接过她的水桶,一开始她在慌乱中想要躲避我的帮助,直到我坚定地将水桶抢来之后,她才羞涩的望着我,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我提着那桶水,心里那个畅快,假装强悍的走在她的前面,却又生怕将水洒出,一时紧张的我满脸通红,直到我向前走了几十米后准备回头看她时,不小心一个踉跄,我结结实实摔倒了地上,这才结束了我在她面前展示的潇洒身姿。我狼狈的坐在地上,满身的黄泥,一脸无奈的表情,招来的是她浅浅清脆的笑声。那一刻,我在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不安,因为我知道,我的心已经被她拿走了。
在我们慢慢熟识的日子里,我也知道了她的身世,她的父母都在农村乡下,她是跟着在煤矿做小生意的姑姑来到了这里,她家里还有三个弟妹,因为家庭贫困,父母已经不堪生活的重负,更无力承担起她的学费,便将她交由姑姑来到了矿山做临时工。我们认识以后,我经常会在打扫卫生的空闲时间,向职工食堂不停地的张望,满心欢喜的期盼她拿着拖布的身影出现。职工食堂和我们的矿灯房相隔并不是很远,之间只是多了一条宽阔的马路。很多时候,我就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她在对面不停地忙碌着,等看到周围的人不多的时候,我就风一样的跑过去接过她的拖布,帮她拖地。在我美好的幻觉中,当我帮她干一些杂活的时候,她就会满眼笑意的躲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忙碌的身影,但每每在我干的大汗淋淋回头之后,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早已经没了她的影子。
平月的姑父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半大老头,两年前,因为受不了井下工作的劳累,经常旷工就被开除了,从此以后就过着逍遥的日子。他每天晃荡在街头巷尾,看看人打扑克或者在小饭馆里陪着笑脸蹭别人的酒喝。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他就烦了,看着别人偷煤或者偷铁都发家致富,自己也盘算着夜里推个小车,偷点块煤或者井下用的工字钢,可后来发现,这样来钱的路数也极不安全,而且每夜胆战心惊累的全身酸疼也赚不到几个钱,就决定跑到省城看看。来到了省城,看到那里的人都穿着时髦,她的姑父体会到了城市的种种好处和诱惑,可是兜里没钱,一把年级的他又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打工去处,正在他苦于无法生计的时候,一天车站厕所的墙上看到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小广告,于是按照广告里的电话,联系了对方后花了身上最后的200元钱,买回来了一本至尊扑克秘籍。她的姑父怀里揣着那本书,心里很是激动,就像怀揣着一本至高无上的武林秘籍,悄悄地回到了家。
之后的日子,她的姑父就像闭关的道士一样,买了半箱扑克牌,便再也不出家门一步,在家苦练洗牌的技术,在闭关日子里,他发挥出了最勤奋好学,废寝忘食的一面。看到丈夫从城市回来,而且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月的姑姑非常奇怪这样的转变,但毕竟看到自己的丈夫不会再喝多酒躺在马路上,也不会因为家里没有钱让他打麻将而对她叫骂,所以也没有多管他在做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平月的姑父在洗烂了几十副扑克之后,终于悟出了一点门道,几张牌在他的手里感觉慢慢的开始变得不一样,就像一团面粉,揉捏好了,这些扑克就会听自己的指挥,他甚至闭着眼睛都能随手抓出自己想要的牌,就在他苦苦练习了几个月后,终于有一天他觉得自己可以出山了。
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里,平月的姑父郑重其事的开始约一帮赌徒在家里开设赌场,矿区的人那时开始流行一种叫做诈金花的游戏,每个人按照顺序发上三张牌,然后根据自己的牌面下注,所谓诈金花的诈,就是没有牌也可以不停下注,直到吓得对方落荒而逃。平月的姑父已经将扑克技巧练得炉火纯青,自己发牌拿牌都得心应手,这一手当晚就发挥了作用,仅仅两个小时,就从他家那个破旧的小桌上赢走了几千块钱。丰厚的回报使得他开始感叹命运的转机是那样的不可思议,而刺激神经所能带来的快乐又令人着迷,他看到自己勤学苦练而终于取得了回报后,心里更加坚定的认为自己的抉择必定在今后的日子里飞扬腾达。但是平月的姑父那里又能知道,前方的路上一个不幸在悄悄等待着他的到来。
随着平月姑父在赌桌上的不断胜利,他已经不能满足自己的高超才能仅仅只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矿区施展,就像很多过去闯江湖的浪子一样,他决定再次抛下妻子,去外面的世界开创自己的天地,因为在这个小泥潭里,已经容不下他的雄心壮志。就这样,他带领几个小兄弟,来到省城。但是他永远都忘了一句古话,天外有天,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一次赌局上出老千,竟然被对方看了出来,可这回他绝对没有想到碰到了硬茬,对方发现后二话不说,从腰际抽出一把菜刀,旁边的人强行将他的右手按在桌子上,接着顺手一刀剁下了他的四个手指,他带来的兄弟被这眼前的血腥场景吓得四处乱窜,根本没人还敢去理会他的生死,一帮乌合之众这一次却是被真正的黑社会收拾的措手不及。最惨不忍赌的是被刀切下的手指被桌下的一条小黑狗叼着就跑的无影无踪,他昏死前后的记忆就是那条欢快的摇着尾巴,嘴里叼着他的手指的小狗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外。第三天,他被兄弟们抬回了家,这件事情的发生,也彻底结束了他闯荡江湖的岁月,在以后的时光里,当他望着右手仅剩的大拇指时,就开始对那段风光岁月不停地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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