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是个非常聪明有才华的人,没有以讨好的方式讲故事,没有让观众伴着趣味性去体会人性,他想让观众受虐,想让大家心里不痛快。导演剥离故事的趣味性,让每个观影人直面赤裸裸的人性。观众爱谁谁,不看,请走开!如果看,就允许我用上帝的手术刀把人性解剖得一清二楚。
故事以俯视的镜头开始,如同上帝的注视,所有一切都无处遁形,无法隐藏,镜头慢慢切到那个虚拟的小村庄,偏远、安静、封闭。唯一能证明它曾经与世界热切联系的是一座废弃的银矿。财富曾经光顾过,财富如今离去,只留下为数不多的村民,他们不坏也不好,守着家园,守着生活。
剧作家汤姆热衷于道德建设,却失守于本职工作:写作;而其它人都安分守己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工作:连盲人都自觉地躲在家里的厚窗帘里。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几乎被世界遗忘,同时也努力遗忘世界的小镇会如此安然一世,没有生死的尽头,没有离合的悲欢。
但是,随着一个姑娘格雷思的突然到来,平静被打破了。格雷思逃命而来,伴随追杀的枪声,伴随她悲凉地解释:家里只有一个父亲,其它亲人都被那些人打死了。
她刚到达狗镇,窘迫仓惶,竟然抢夺了摩西(狗)的骨头,如同另一只闯入的狗。汤姆慷慨热情帮助格雷思,并且说服村民暂时收留这个落难地姑娘。因为他正在发起道德建设,在伟大和渺小之间踌躇。
即使大家同意收留格雷思,但是并没有接纳她。大家冷漠地对待这个无用的人。受汤姆点拨,格雷思放下身段,开始帮助大家,而村民由拒绝到慢慢地接受了她。当两周的观察期到来时,格雷思发现大家不仅接受她,还把她当作朋友。这是选择与被选择,接受与被接受的游戏:公平理智,自由意志。
当代表正义和权力的警察开始张贴通缉海报时,村民即使知道格雷思是无辜的,知道她不可能在两周前抢劫银行,依然开始重新评估得失利弊,收益和风险。妥协的结果:格雷思的工作越来越重,同时村民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代表纯真的孩子一语道破天机,他对格雷思说:“因为你想留下来,留下来活命!”如同一条狗,狗没有资格抗争,没有权力选择。
格雷思犹豫过,彷徨过,但汤姆的劝解和安慰又让她留下来。
大家把她当成狗使唤,而她却保持着一种高贵和尊严,而这种高贵和尊严却刺伤了果木工人,他曾近在都市生活过,曾经也是一个高贵有尊严的人,如今落魄至此,看透了一切善恶,希望建起监狱阻隔穿着愚蠢外衣的伪善和丑恶。偏偏这个人,触发了恶的机关,第一个对格雷思犯罪的人,以性的方式,毁了她的清白。
如同多米诺骨牌,恶的机关触发,一连串的罪恶便吞噬了这个美好的姑娘。她想离开这里,汤姆再一次帮她筹划。货车司机本来想帮她,但发现村民都反对格雷思逃走时,他选择了与恶为伍,不仅骗了格雷思的钱,而且趁机强暴了她。
当格雷思没能成功逃离狗镇时,她彻底沦落成一条狗,被戴上了项圈,被限制了自由。而作为正义、道德、希望化身的汤姆也撕去伪善的面具,诬陷格雷思偷钱。即使这样,格雷思依然选择了谅解。她相信一切都应该始于缘由:恶有恶因,善有善果。即使所有的男人侮辱她的身体,她依然拒绝汤姆的求欢,那个唯一爱着的男人,她要“自由的爱,有尊严的爱”。
汤姆一直在选择,远远地站在利害的漩涡之外,他选择真善美,选择道德和伟大。当他不由自主地卷进漩涡中时,他选择了于己有利,放弃了人性之美,成为可怕的恶徒。他告发格雷思,试图毁灭那个当初被他救助才得以留在狗镇的姑娘。
人们以为一切即将结束,格雷思在枪声中亡命而来,应该在枪声中亡命而去,他们以为掌握着这个柔弱姑娘的生死,却没想到真正掌握狗镇的生死却是格雷思:她是黑帮头目的女儿。
一个曾经高贵有尊严的果木工人毁了格雷思的清白,一个慈爱向往歌剧的母亲毁了格雷思的信念,一个正直、善良,试图修缮道德的恋人毁了格雷思的希望;这是格雷思曾经心存美好的狗镇;
以权力制定规则,以枪炮维护法则,试图枪杀与己不和的女儿,这是格雷思曾经内心厌恶的黑帮家庭。从极恶中出走,最终回归极恶,人性如同一个狗链子,无解!
影片宛若残酷的角斗场,只有对抗,调整,对抗,调整,终至毁灭,没有共赢,没有和解。
两种力量在人性的规则下,以公平、理智、自由意志的方式进行角斗,彼此理解,甚至还能给对方一些温暖和美好,但是所有善恶只是角斗的表征,如同角斗场观众的喝彩或者鄙夷,这些与角斗有关,却不是角斗本身。
一切都遵循着逻辑和理智,但终将走到无法回头的最后一步。
格雷思最初到来时,抢了狗的骨头,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而格雷思最终离开时,却掌握着生杀大权,如同一群狗的主人。格雷思逃命到狗镇时,宛若下界的天使:纯真、美好、睿智;当人们企图把格雷思重新送到枪口之下时,格雷思如同恶魔一样血洗狗镇。
没有对错,没有善恶,只有权力制定规则,守护规则,意识到这一点后,格雷思父女曾经的对抗最后达成和解,而狗镇以覆灭的方式祭奠了这一轮回,最后只有那只名叫摩西的狗活着,成了这场较量的唯一幸存者。